“你是宫世昌儿子?”江玉妙瞪大眼珠,定定看向他。
严无纠发怔,他何曾拿过军械图,这鬼老头,简直在胡说八道。
他一把抢过信,将最后几行,读了又读。
陈景大笑起来:“原来你就是宫老说的那个不孝子。”
他搭上江玉妙肩膀,道:“妙妙,宫老头本该被大理寺处决,你可知为何没死吗?是他儿子救了他。”
接着,又转到严无纠面前,说道:“既然军械图在你手,你我便是朋友了。严大哥,买你杀人,或是保命,需多少银两,只管开口。”
一语未了,江玉妙拳头已至,护在严无纠身前,虽在病中,却还有些力气,打得陈景后撤三步。
“陈景,别使唤我院里的人。”
严无纠低头,她身量到他下巴,发怒后,虚弱肉眼可见,执迷不悟的女人,还惦记圈他在养济院,得让她死心。
他推开她,对陈景道:“杀人五千两起,保命一万两一年,先付两千两。”
陈景大喜,递了二十张票子,出手大方,分文不差。
江玉妙揪住严无纠袖口,拉进屋内,把他逼到墙角。
“你想要的是钱?”她紧盯严无纠瞳孔,一下,两下……骗他道:“放弃吧,跟着陈景,你拿不到钱的。”
严无纠莞尔,翻掌别住她的腰,往墙上推,另一只手蒙住她眼睛。
“你做什么!”江玉妙气道。
“江小姐的六欲相面术,原来要看人的眼睛,数六下。”
江玉妙哼道:“不想被我相面,就捂你自己的眼睛,别碰我。”
她挣扎不脱,感受着大手按压,滚烫如火,渐渐红了耳朵,使她回忆起静室那三日旖旎。
严无纠察觉她的变化,说道:“江小姐的病已经好了大半,贴身照顾这种事,还是找文珠吧,我做不来。”
说罢,转身回到院中,与陈景商讨生意,全然不管江玉妙,任她喊打喊杀。
二人一齐上了马,回头看江玉妙,她体力不支,斜靠在大门麻石阶上,手指二人,虽无声却似嘶吼。
陈景丢下一包药,关心道:“阿芙蓉毒发,虽只能熬过去,但这几味药,止痛效果甚好,你每日服用三次。”
说罢,缰绳一甩,脚蹬一踩,向北边驾马而去。
他不时偏头打量严无纠,与他闲聊消磨光景。
“我原本以为,江玉妙与你已做了夫妻,心里正发酸呢,看来呀,这婆娑城里,只有我陈景愿意娶她喽,可她怎就不愿意嫁我呢?
是我长得不够俊,还是我待她不够好?想来,自然是我待她不够好,方才我给她送药,你说她会不会回心转意?”
严无纠听他倒了一箩筐话,半句回应也不给,只道:“我跟着你,是做杀手,不是做媒婆,你与她的事,不要来过问我。”
他俯身挥鞭,马儿疾驰,把陈景甩在后头。
陈景肩膀痛,只能慢行,歪嘴骂道:“怎这般孤傲,我看婆娑城里,绝不会有人愿意嫁给你。”
严无纠听了,只是笑笑,没放心上,他本就不期待有人钟情于他。
陈景在后面追道:“你给我慢点,别让人瞧见你进了山庄。”
约一个时辰,陈景气喘吁吁,回到了摘星阁,见严无纠已在他房中,坐弥勒榻上,闭目养神。
“你怎么不听候差遣呢,累死我了。”
“我先进来,摸清你家财几何?以防你将来交不出佣金,我也好顺几个值钱东西走人。”
“小看我,我是那样的人吗!”
“倘若不是,那为何欠江玉妙的钱不还?”
陈景嬉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只要我不还钱,她就时不时来闹我,多有趣呀。江玉妙这女人,记仇,若有人惹她一下,她定要纠缠不休。”
严无纠哂笑,说他怪人,不过仔细一想,江玉妙与陈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般配的。前头还说不愿做媒婆,这会儿怎么关心起他们的姻缘来了。
陈景睡到醉翁椅里头,笑道:“之前替我做脏的那两个人,我不想用了,请你来,是要除掉他们。”
他从袖里掏出画像,递过去,共两张,一模一样的长相,肥头大耳。
严无纠见过他俩,一对孪生兄弟,腰间别双弧刃,山庄团练兵教头,随陈景回来的外地人。
“为何要杀掉?”
“他们欺凌弱小,我替天行道。”
严无纠愈发疑惑,陈景引金军入关,怎么还要杀金人,装慈善人士。
军械图又在哪?莫不是陈景私藏,却提前请宫世昌写信,将脏水泼给他。或是宫世昌自作主张,想拉他下水。
他这亲儿子,向来不受他老子喜爱,陈景讨他欢心,才像个儿子。
夜间,桑田阵阵虫鸣,溪水潺潺,伴有轻雾。
桑田一处高坡,两个大耳垂壮汉在生火,枯枝串着只兔儿,火堆边热酒一壶。
其中一人笑道:“哪天把苗姐的金丝猴烤了。”
另一人接话道:“那个贱人,自从勾引了陈景,就怠慢我俩,指定要烤她的臭猴子。”
严无纠藏在坡下,匍匐桑林边,手扣着刀柄,缓慢移动,桑叶浓密,虫声为他做掩护。
他偷听二人谈论苗姐,这两个色鬼,甚至打算凌辱江玉妙,言语下流至极。
等俩人酒过三巡,他从背后突袭,以麻绳勒晕一人,另一人刚拔刀,就被他踢中膝盖跪地,短促厮打后,封口,绑手,动作麻利。
他把两人拉开,分置东坡和西坡,视线不可相及,声音也传不过去。
严无纠先去审东坡,东坡这个更蠢。
他把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扔他腿上,问:“你俩只能活一个,好给我带路,刚才你弟透露,陈景通敌叛国,把布防图交给了金国,并把你们藏在马车夹层,偷运到婆娑,可他不肯告诉我,婆娑城里有几个金国暗探,怎么接头,谁是主谋。他把活命机会让给了你,你可得好好珍惜。”
那人眼睛轱辘转,权衡利弊,口封被取下后,缓缓道:“十六个,主谋,主谋叫卓勒,在,在平安街,若是挂有南瓜绣球,便是接头暗号。求你不要杀我,我可以带你过去。”
他再次把他敲晕,到西坡去,确认口供,刚扯掉嘴封,就听他大骂:“江玉妙那个泼妇派你来的吧。”
严无纠转动刀柄,刀直插左边脚踝,挑断脚筋。
“陈景把军械图藏哪里?”
此人眉头一皱,暗暗思索,难道问的是姚天石的军械图?听闻姚天石奇才,沉湎杀伐兵器制造,曾任职荣国军营。
金国未能大举进攻荣国南部,因山脉阻隔,加之南方繁华人密,官员与富商权钱合谋,对朝廷阳奉阴违,自保能力强劲。若得姚天石的军械图,破婆娑城,指日可待。
他吼道:“什么军械图,不清楚。”
严无纠再次旋转匕首,狠狠插入他的大腿,说道:“卓勒怎么把你俩丢在烟云山庄呢?平安街戏楼酒肆,莺歌燕舞,是不是怕你俩玩物丧志呀。”
他惊恐道:“你怎么知道卓勒?”
严无纠道:“你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吗?平安街窝点,此时此刻,恐怕已被捣鼓,只不过我还差陈景手里的军械图,你要是带我去找,就算将功补过,我还能饶你一命。”
他受骗,以为团队覆灭,急忙道:“我没见过军械图,不过,苗姐和陈景好,她或许知道。”
严无纠蹲下,低语了一声多谢,随即快刀割喉,夺人性命。
他转回东坡,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苗姐给江玉妙下毒,是你俩吩咐的?”
那人颤颤巍巍点头,下一瞬,血溅当场。
严无纠将两具尸体拖向水渠沟,冷静开土,埋入尸块做肥料,盖上桑叶。
桑田小径亮起灯笼,严无纠猛回头,扬手一抛,匕首钉在来人身后的树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