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时，程默闻到食物的香气。音乐中心比他想的大，一楼是个开放空间，摆放着各种乐器——几把吉他、一个小鼓组、一台电子琴，角落里是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几个孩子围在林雨晴身边，她正在教他们打简单的节奏。看到程默下楼，她抬头微笑，阳光穿过她的发丝，像是给她罩上了一层光晕。
程老师！她招手示意，来认识一下我们的小音乐家们。
孩子们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叔叔。程默僵硬地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架钢琴。黑色的漆面有几处剥落，琴键泛黄，但保养得还不错。
午餐是简单的面条和蔬菜。程默沉默地吃着，听林雨晴和孩子们聊天。他们叫她小雨老师，眼睛里满是崇拜。一个小女孩一直偷偷看程默，最后鼓起勇气问：叔叔，你也会音乐吗？
程默的筷子停在半空。
这位程老师可是非常厉害的音乐家哦。林雨晴替他回答，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芒，仿佛在介绍什么珍宝。
下午，孩子们陆续被家长接走。程默站在窗前，看着雨后的街道。阳光照在水洼上，闪闪发亮。
您想试试钢琴吗？林雨晴走到他身边问，她身上有阳光和墨水混合的气息。
程默摇头，我说过，我不弹了。
那太可惜了。林雨晴轻声说，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温柔的遗憾，今天下午中心没人，您可以随意使用。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门关上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程默走向钢琴，像走向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他掀开琴盖，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微微发抖。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程默闭上了眼睛。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应景又讽刺。开始他弹得很生疏，错了好几个音，但渐渐地，手指找回了记忆。音乐流淌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程默听到掌声。他猛地转身，看见林雨晴站在门口，购物袋放在脚边，眼里闪着泪光。
您骗我。程默有些恼怒。
我忘了拿购物清单。林雨晴擦擦眼睛，走近几步，太美了...就像十年前听您演奏时一样。
程默低头看着琴键，生疏了。
但灵魂还在。林雨晴在他身边的琴凳上坐下，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的茉莉香，程老师，留下来吧。教孩子们钢琴，或者只是在这里弹给自己听。音乐中心需要您这样的音乐家。
程默想说他不配，想说他已经毁了，但当他看着林雨晴真诚的眼睛，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那颗小痣像是落在画布上的最后一笔，完美得不可思议。
我可以...试试。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从那天起，程默住在了音乐中心。开始他只是偶尔弹弹琴，大多数时间躲在房间里。但林雨晴总能用各种理由把他拉出来——帮忙搬乐器、试吃她新做的甜点、听孩子们的小演出。她的存在像四月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
一个深夜，程默被楼下的钢琴声惊醒。他悄悄下楼，看见林雨晴坐在钢琴前，弹奏着一首简单的练习曲。月光洒在她的肩膀上，勾勒出一道银边。
指法不对。程默忍不住出声。
林雨晴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是他，松了口气，吵醒您了？
程默摇摇头，走到她身边坐下，手腕要放松，像这样。他示范了一下，手指轻轻滑过琴键。
我总是弹不好这段。林雨晴苦恼地说。
程默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覆在她的手上，引导她的手指移动，感受音乐的流动，不要想着每个音符。
他们的手在琴键上重叠，温度交融。林雨晴的耳朵在月光下泛着红晕。
您的手好冷。她轻声说。
一直这样。程默回答，却没有收回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雨晴突然说：您知道为什么我给中心取名阳光吗？
程默摇头。
因为音乐就像阳光，能照进生命最黑暗的角落。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我相信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首歌，只是有时候被藏得太深了。
程默看着她月光下的侧脸，突然有种倾诉的冲动，我...已经很久写不出新曲子了。
也许您需要新的灵感。林雨晴微笑，生活总是给我们意想不到的礼物。
那天之后，程默开始接手钢琴课。他的学生不多——两个社区的孩子和一个叫小杰的问题少年。小杰十五岁，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他妈妈送他来音乐中心是让他有点事做，别整天惹麻烦。
第一次见面，小杰嚼着口香糖，不屑地看着程默。
听说你以前挺有名的，怎么沦落到这儿了？
程默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因为我比你还能惹麻烦。
出乎意料的是，小杰对钢琴表现出兴趣。虽然他坐不住，总是抱怨练习太枯燥，但程默在他身上看到了年轻的自己——那种对音乐本能的反应和潜藏的天赋。
程老师，这个怎么弹？一天课后，小杰指着琴谱上的一段问道。那是程默年轻时写的一首小品，他从未发表过。
程默怔住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弹奏自己的作品了。我教你。他坐到小杰旁边，示范起来。
音乐像一条河流，将两个不同世代的人连接在一起。程默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周的钢琴课，开始重新记谱，甚至尝试写一些新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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