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的废墟在残阳下如同一块巨大的、流着脓血的疮疤。曾经嶙峋的山体在空间裂隙的吞噬和后续法则风暴的撕扯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强行揉捏过的形态。巨大的岩石被无形的力量扭成麻花状,断裂的截面光滑如镜,却又布满细密的、如同干涸血管般的灰白色纹路。地脉被彻底撕裂,混乱的灵气流如同失控的毒蛇,在地表的裂缝间嘶嘶喷吐着污浊的光雾,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恶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怨煞尘埃,那是无数妖魔被空间裂隙彻底分解后残留的、最精纯的负面精神残渣。
天河水师的残破舰队悬浮在这片死域上空,如同一群受伤的金属巨鸟。旗舰“破浪号”舰体上几处巨大的撕裂创口尚未完全修复,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修补光芒,发出低沉的、如同病兽喘息般的嗡鸣。黯淡的银光勉强维持着舰队的阵型,那残破的玄冥荡魔阵在舰船周围形成一层稀薄、不断波动、仿佛随时会破裂的银色光晕,艰难地抵御着下方混乱灵气流的冲击。
天蓬元帅立在舰桥最前端,玄色甲胄上蒙着一层难以拭去的灰败光泽。他死死盯着下方那片扭曲的废墟,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如同燃烧的炭火,几乎要穿透那污浊的空气和混乱的能量场。他手中紧握的玄冥水师令,金红色的指令光芒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掌心,更灼烧着他的神魂。
“犁过去!”天蓬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一寸一寸!给老子筛!任何不属于这里的‘东西’,任何残留的法则波动!哪怕是空间碎裂后留下的一个屁!也要给老子揪出来!”
随着他的咆哮,旗舰下方,一队队身披黯淡银甲、手持锈迹斑斑仙戟的天兵,如同被驱赶的工蚁,结着残破的净化法阵,硬着头皮降落到那片污秽焦土之上。他们的脚刚一接触地面,靴底便发出嗤嗤的声响,残留的混沌法则侵蚀力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仙甲微弱的防护灵光向上蔓延。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刺痛感。
“报告!西南角三区!发现异常空间褶皱!波动频率…与之前裂隙残留高度吻合!”一名天兵小队长嘶哑的声音通过传讯符令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恐惧。
“锁定!围住它!”天蓬眼中凶光大盛,魁梧的身躯瞬间消失在舰桥,下一刻已裹挟着狂暴的仙元飓风出现在那片区域上空。
那是一片相对“平整”的焦黑地面,但仔细看去,其上的景象却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光线和景物都呈现出细微的扭曲。空气在这里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一股微弱却极其顽固的、带着冰冷吞噬感的法则气息,如同顽固的病毒,深深嵌入这片空间的底层结构里。
“就是这里!”天蓬眼中血丝更密,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柄锈迹斑斑、仿佛随时会散架的九齿钉耙,狂暴的仙元如同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灌注进去!
“给老子——显形!”
嗡——咔咔咔!
钉耙发出刺耳欲裂的呻吟,耙身上灰白色的裂痕疯狂蔓延,深红的锈蚀如同活物般蠕动、膨胀!那几根摇摇欲坠的耙齿,在狂暴仙元的冲击下,终于承受不住,其中一根尖端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一小截带着锈迹的金属碎片崩飞出去!
但天蓬不管不顾!钉耙带着一股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砸向那片扭曲空间的中心!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敲在了一面巨大的、无形的鼓上。空间剧烈地扭曲、震荡!一道细若发丝、边缘闪烁着不稳定七彩碎光的裂痕,如同被强行挤开的伤口,骤然出现在钉耙砸落的位置!
裂痕出现的瞬间,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冰冷刺骨、带着绝对“归寂”意志的吞噬之力猛地爆发出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天蓬和他那柄残破的钉耙!
嗤啦——!
天蓬灌注其中的狂暴仙元,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裂痕吞噬殆尽!一股阴冷彻骨、直透神魂的吸力死死缠住了钉耙!耙身上本就蔓延的灰白裂痕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疯狂扩散!深红的锈蚀如同病毒般急速增殖、蔓延!整柄钉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脆弱!
“呃啊!”天蓬发出一声痛吼,那吸力不仅作用于神兵,更顺着仙元连接,疯狂侵蚀他的仙体本源!护体仙光剧烈明灭,玄色甲胄上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灰白纹路!更可怕的是,一种源自法则层面的冰冷污染,如同毒液,顺着他与钉耙、与这片天地的连接,疯狂注入他的神魂!
“元帅!”周围的天兵惊骇欲绝,想要上前救援。
“滚开!”天蓬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爆裂开来,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拍在胸口!
噗!
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淡金色仙血喷出,瞬间化为一片燃烧的金色血雾,笼罩住那柄正在飞速崩解的钉耙!
“以吾精血!燃汝残躯!玄冥真水——镇!”
金色血雾与钉耙上残存的一丝玄冥真水本源强行融合!一股带着冰封万物、冻结时空的极寒之力骤然爆发!这力量并非对抗那裂痕的吞噬,而是强行凝固钉耙自身崩解的趋势,甚至短暂地冻结了裂痕边缘那狂暴的七彩碎光!
就在这以自身精血和神兵彻底崩毁为代价换取的、千钧一发的凝固瞬间——
天蓬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锁定那裂痕深处!
在那片被强行凝固的、绝对黑暗与死寂的核心,一点极其微弱的、非金非石、如同最纯粹混沌凝聚而成的“物质”碎片,正随着裂痕的波动若隐若现!它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极不规则,通体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幽暗色泽。碎片表面,布满了细微到极致的、不断变幻的七彩裂痕纹路——这正是青玄激活空间裂隙时,注入信标核心的那一缕裂痕道纹的实体残留!是构成那致命空间折叠、法则覆写的“源代码”碎片!
“抓到了!”天蓬的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兴奋而扭曲变形,他布满灰白裂痕的手掌,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狠狠抓向那碎片!
***
灵山脚下,那间弥漫着诡异死寂的禅房内。
法明和尚(金蝉子十世身)端坐蒲团,眉心的猩红烙印如同第三只冰冷的竖瞳,缓缓搏动。烙印深处,一丝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七彩裂痕印记一闪而逝——那是青玄留在金蝉子真灵深处的“概念寄生”锚点,正隔着无尽时空,与黑风山天蓬元帅手中抓住的那枚裂痕道纹碎片,产生着超越物质层面的共鸣。
一种冰冷而绝对理性的意志,顺着这共鸣,跨越虚空,瞬间灌入法明和尚被污染的意识深处。那并非命令,而是一段被精心编译、伪装成“佛理顿悟”的信息流。
法明和尚空洞的猩红眼眸深处,骤然掠过一丝非人的、机械般的计算光芒。他僵硬地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迟滞感,却多了一种被精密操控的协调。他推开禅房的门,走向寺庙香火最盛的前院。
法明和尚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他径直走到大殿前广场的中心,那里,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丐正蜷缩在角落,贪婪地嗅着香炉里飘出的烟气,眼中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
法明和尚停下脚步,猩红的眼眸扫过这群乞丐,最终落在一个饿得只剩皮包骨、眼窝深陷的老乞丐身上。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老乞丐,干涩沙哑、带着金属刮擦感的声音在喧闹的广场上响起,并不洪亮,却诡异地压过了所有的诵经声和祈祷声,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汝…饥否?”
老乞丐被他那空洞猩红的眼睛看得浑身发毛,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腹中雷鸣般的饥饿感压倒了一切恐惧,他颤抖着点头:“饿…菩萨…饿啊…”
法明和尚嘴角那僵硬、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他不再言语,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信徒瞬间惊呆、继而感到无比“神圣”的动作——
他猛地撕开了自己身上那件半旧的僧袍!
嗤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异常刺耳。紧接着,在无数道震惊、骇然的目光注视下,法明和尚伸出左手,右手并指如刀!那指尖并非血肉,而是萦绕着一层极其淡薄、却带着绝对毁灭气息的灰白色光芒!
噗!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法明和尚的左手小臂,齐肘而断!
没有鲜血狂喷的景象。断口处光滑如镜,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如同风化的岩石截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檀香与浓烈血腥、却又带着更深沉腐朽气息的怪味瞬间弥漫开来!
断臂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乞丐的目光。那断臂并未像正常肢体一样流血,断口处灰白死寂,但暴露在空气中的血肉部分,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微微蠕动的暗红色,散发出一种超越凡俗饥饿、直指生命本源的奇异诱惑力!仿佛那不是一条手臂,而是某种…能填补一切空虚的“本源”!
“割肉…喂鹰…佛…曾行…”法明和尚的声音毫无波澜,断臂的剧痛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弯腰,用仅存的右手,捡起那条灰白断口、暗红血肉的断臂,如同递出一件寻常的贡品,将其递到那目瞪口呆、浑身颤抖的老乞丐面前。
“食之…可…解汝…无量…饥…劫…”
“啊——!”有女信徒发出惊恐的尖叫。
“妖…妖僧!”有人反应过来,厉声呵斥。
“菩萨!是菩萨显灵割肉饲众啊!”更有狂热的信徒被这极端“神圣”又极端恐怖的一幕刺激得涕泪横流,扑倒在地疯狂叩拜!
混乱瞬间爆发!惊恐、愤怒、狂热、贪婪…种种极端的情绪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在香火缭绕的广场上轰然炸开!
那老乞丐看着递到眼前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手臂,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疯狂的饥饿和那血肉中蕴含的诡异力量彻底吞噬!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猛地扑了上去,张开焦黄的牙齿,狠狠咬向那暗红蠕动的血肉!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暗红色的“肉”被撕扯下来,老乞丐疯狂地吞咽着。那血肉入口,并未带来饱腹感,反而如同最猛烈的毒药和最强的兴奋剂混合体!他枯槁的身体如同吹气般膨胀起来,浑浊的眼球瞬间被猩红充斥,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根根暴起、蠕动,一股狂暴、混乱、充满原始兽性的妖气轰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饿!饿啊!!”老乞丐的嘶吼变成了非人的咆哮,他不再满足于断臂,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近在咫尺的法明和尚,涎水混合着暗红的肉沫从嘴角淌下!他猛地扑向法明,速度快得带起残影!
周围的乞丐们,目睹了同伴的“蜕变”,被那断臂血肉散发出的诱惑和同伴身上爆发的狂暴力量彻底点燃了贪婪和疯狂的欲望!如同被血腥味刺激的鬣狗群,他们嚎叫着,争先恐后地扑向地上那条断臂,甚至扑向法明和尚本人!撕扯、啃咬!
“我的!是我的!”
“肉!给我肉!”
“吃了你!成佛!”
场面彻底失控!狂热的信徒在尖叫,理智尚存的人在试图阻止,而更多的乞丐则陷入彻底的疯狂,互相撕咬,攻击一切靠近的生物,只为争夺那蕴含着诡异力量的“佛肉”!浓郁的妖气、污秽的戾气、狂乱的信仰愿力…种种极端负面的能量如同沸腾的油锅,在灵山脚下这方净土轰然爆发,冲天而起!
法明和尚站在原地,断臂处灰白死寂。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扑到身前、张开腥臭大口咬向他脖颈的“老乞丐”,猩红的眼眸深处,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和一丝…计算得逞的绝对理性。他没有躲闪,只是眉心那猩红烙印猛地一亮!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概念寄生”特性的混沌波动,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这股波动精准地捕捉、吸收了现场爆发出的所有混乱、疯狂、贪婪、恐惧的极端负面情绪能量,尤其是那些啃食了他“血肉”的乞丐身上爆发的变异妖气!
这些污秽的养料,如同百川归海,被那猩红烙印贪婪地汲取、转化!烙印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目欲滴,如同吸饱了鲜血!烙印深处,那一点七彩裂痕印记也随之微微亮起,仿佛得到了滋养。
而扑到法明近前的“老乞丐”和其他几个啃食了血肉的乞丐,身体猛地一僵!他们膨胀的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急速干瘪下去,暴起的血管瞬间化为灰烬,猩红的眼眸失去所有神采,变得空洞死寂。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所有水分和弹性,变得灰败、干枯,布满裂痕。不到一息,几个活生生的、刚刚还凶性大发的“妖魔”,便彻底化为几具披着人皮的灰白色干尸,保持着扑咬的姿势,如同风化了千年的雕塑,簌簌碎裂,化为满地灰烬!
这恐怖的一幕,如同最冰冷的寒流,瞬间浇灭了广场上所有的狂热和混乱。死寂。绝对的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法明和尚缓缓抬起仅存的右手,指尖拂过脖颈上被那“老乞丐”牙齿擦出的、一道细微的、正在缓慢渗出血珠的伤口。他将沾染了血珠的指尖,轻轻按在自己眉心的猩红烙印之上。
“众生…愚痴…执…血肉…相…”
他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悲悯,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冰冷。
“…却不知…此身…亦…虚妄…”
“食我者…得…解脱…归于…寂灭…”
“此…即…吾…所行…慈悲…”
猩红的烙印吞噬了那点血珠,光芒妖异。他转身,断臂处的灰白在阳光下反射着死寂的光泽,一步步走回那间幽暗的禅房,留下广场上无数被恐惧冻结的灵魂和满地象征“解脱”的灰白尘埃。灵山的梵音依旧在回荡,却再也无法驱散那弥漫在香火中的、浓得化不开的冰冷亵渎与绝望。惑世妖莲的根须,已深深扎进了信仰的土壤,汲取着恶念与混乱,静待那颠倒乾坤的绽放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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