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的鞋尖陷进泥里，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赵虎子的呕吐物混着血沫子，在她脚边洇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十年前草垛里的腐草味突然涌进鼻腔——那时她缩成一团，听着师父被拖走时铁链撞击的声响，喉咙里腥甜翻涌，却连哭都不敢。
“救、救我……”赵虎子的手突然抓住她的裤脚，指甲缝里全是泥，“我、我娘还等我送钱买药……”
这句话像根细针，戳破了苏檀所有的狠劲。
她咬着后槽牙蹲下，青瓷瓶在掌心烫得发慌。
系统没说过灵泉能解毒，但方才稻种异变时，那股从骨髓里涌上来的热流，分明在说“有用”。
“忍着。”她扯断赵虎子的手，拧开瓶塞。
金光裹着清冽的草木香窜出来，赵虎子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他在张药铺当帮工那月，见过大修士用灵泉治伤，那光比这还淡三分。
灵泉刚沾到赵虎子嘴唇，他就像鱼抢水似的猛吸。
苏檀被拽得踉跄，半瓶泉水全灌了进去。
泥土里的血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赵虎子的指甲慢慢松开，发紫的脸褪成青白，胸膛开始有规律地起伏。
“活过来了？”苏檀抹了把额角的汗，刚要起身，手腕突然被攥得生疼。
赵虎子的眼睛亮得反常，原本佝偻的背挺得笔直，哪还有半分中毒的虚弱：“这瓶子给我！张药铺说一阶灵泉能卖五块下品灵石，够我娘抓十副药！”
他另一只手去抢瓷瓶，指甲几乎要掐进苏檀腕间的绑定印。
苏檀吃痛松手，瓷瓶却在落地前被她用另一只手稳稳接住——方才喂水时，她早把瓶子换到了惯用手。
“你疯了？”她后退半步，泥点溅上裤腿，“我救你命，你抢我东西？”
“命值几个钱？”赵虎子喘着粗气逼近，额角青筋直跳，“你个破庙住的野修，留着灵泉也是浪费！”
“叮——检测到村民冲突，触发隐藏任务【制止争斗】。任务要求：在村民受伤前平息矛盾。任务奖励：《基础御灵术》技能书（入门级）。”
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响时，苏檀眼皮跳了跳。
她盯着赵虎子因贪婪扭曲的脸，突然笑了：“行啊，你抢。”
赵虎子愣了一瞬，随即扑得更凶。
苏檀侧身避开，指尖悄悄按在绑定印上——系统说过，御灵术能调动周围灵气震慑活物。
她没练过，但方才种稻时那股热流还在血管里窜，或许……
“够了！”她大喝一声。
风突然转了方向。
田埂边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赵虎子脚边。
他正扑到一半，突然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直挺挺摔在泥里。
更诡异的是，他脚边的蚂蚁排着队往反方向爬，连落在他头顶的蜻蜓都歪着翅膀飞走了。
“邪、邪术！”围观的王二婶尖叫着后退，撞翻了菜篮子，“我就说破庙住的没好人！”
“二婶别瞎说！”李三挤到前面赔笑，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苏檀手里的瓶子，“小檀姑娘一看就是有本事的，方才那稻子长得多精神……”
“都闭嘴。”苏檀弯腰捡起赵虎子方才吐的苦根草，举到他面前，“这草我今早特意扔到三里外的乱葬岗，你翻进去捡的吧？”她蹲下来，和赵虎子平视，“张药铺前儿还贴了告示，说苦根草带毒，你当帮工的不识字？”
赵虎子的脸瞬间煞白。
他张了张嘴，突然“噗通”跪在泥里，额头砸得土块飞溅：“我错了！我就是鬼迷心窍……求姑娘别用邪术收拾我！”
“谁邪术了？”苏檀嗤笑一声，把灵泉塞回怀里，“系统给的技能书，正经御灵术。”她故意提高声音，扫过围观的人群，“你们要是再乱嚼舌根，下回震慑术可就不止赶虫子了。”
人群霎时安静。
有几个妇女悄悄拽着孩子往后退，李三搓着手想上前又不敢，只有林大娘挤开众人，手里还攥着把草耙：“小檀啊，你这灵田边儿的杂草该除了，我帮你弄。”
苏檀一怔。
林大娘的蓝布衫洗得发白，袖口沾着草汁，正是今早她去张药铺时，给她塞过两个热红薯的人。
“不用。”她别过脸，“我自己能弄。”
“你这孩子，嘴硬。”林大娘没理她，弯腰就薅田埂边的狗尾草，“我家那混小子前儿还说，看见你半夜去后山采药，鞋都磨破了……”
苏檀的手指无意识抠了抠袖口。
十年了，没人跟她念叨这些鸡毛蒜皮。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她盯着林大娘佝偻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踢飞脚边一块小石子：“别弄太干净，留两根草挡虫。”
“知道啦。”林大娘笑着应了，草耙碰在泥块上发出轻响，“你师父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保准儿高兴……”
后半句被风卷走了。
苏檀猛地转头看向破庙的方向，那里只有几缕炊烟歪歪扭扭升上天空。
她摸了摸怀里的灵泉瓶，系统光幕突然弹出新任务：【建立第一个信任者】。
“谁要信任者。”她小声嘀咕，却没把林大娘的草耙夺回来。
山风掀起她的衣角，腕间的绑定印泛着淡红的光，像朵开在骨头上的花。
林大娘的草耙磕在田埂上，惊起几只灰雀。
苏檀盯着她被草汁染绿的指甲，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把别弄了说出口。
山风卷着新稻的清香钻进鼻腔，十年前师父用枯枝在地上画阵法时，身上也是这种带着露水的草木味——那时他总说，小檀啊，人心虽险，但总有些火种，烧得比阴沟里的脏东西旺。
弄完了！林大娘直起腰，捶着后背笑，蓝布衫上沾了好几块泥点，明儿我让狗剩子给你送两筐鸡蛋，你那破庙灶台上连盐罐子都没有...
谁要鸡蛋。苏檀踢飞脚边的土块，转身往破庙走，却在路过林大娘时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塞过去，苦根草熬水擦手，防蚊虫。
林大娘捏着布包的手僵了僵，抬头时眼眶泛红：你这孩子......
走了。苏檀加快脚步，耳尖发烫。
她能听见林大娘在身后念叨这闺女嘴硬心软，却不敢回头——十年了，没人会因为她鞋磨破就心疼，没人会把热红薯硬塞进她怀里，更没人会在她赶虫子时笑着说我帮你。
破庙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霉味混着烧糊的米饭味扑面而来。
苏檀刚把灵泉瓶搁在供桌上，机械音就炸响在脑海：叮——【建立第一个信任者】任务完成，奖励：灵泉容量 50ml。
检测到安全屋防御等级低于一阶，触发主线任务【修复安全屋防御阵】。
半透明的光幕在眼前展开，最下方躺着张泛黄的羊皮纸。
苏檀眯起眼——图纸边缘印着暗红的星芒纹路，和她幼时在师父日记本里见过的标记一模一样。
她指尖刚触到图纸，掌心突然泛起热意，像有团活物在皮肤下窜动。
这纹路......她喃喃着展开图纸，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那些纠缠的符文不是修真界常见的困灵阵，倒像是......师父被抓走前，在破庙后墙用血画的某种符号。
当时她躲在草垛里，只看见师父蘸着自己的血，边画边咳：小檀，要是哪天我回不来......
啪嗒。图纸掉在供桌上。
苏檀后退半步，撞翻了缺嘴的陶碗。
碗里的凉水溅在图纸上，那些符文竟像活了似的蠕动，在水痕里勾勒出更清晰的脉络。
她鬼使神差地摸出炭笔，照着图纸临摹——第一笔落下时，腕间的绑定印突然灼痛，灵泉空间里的泉水咕嘟翻涌，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
系统！这怎么回事？她攥紧炭笔，声音发颤。
系统没有回答。
灵泉空间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水面浮起细碎的金芒，竟在她掌心的图纸上方凝成个模糊的影子——是只衔着星芒的青鸟，和师父玉佩上的刻纹分毫不差。
苏檀的呼吸骤然急促，十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师父总说他的玉佩是星际故人所赠，说小檀这名字是那人取的，说......
轰——
灵泉空间的震动戛然而止。
苏檀猛地抬头，发现炭纸上的符文泛着微光，而她的指尖不知何时渗出了血，在纸角晕开个小红点。
那红点慢慢扩散，竟和图纸边缘的星芒纹路连成了完整的星图。
这不可能......她按住狂跳的太阳穴。
师父的日记本里确实夹着星图，但早就在暗蚀闯入那天被烧了个干净。
难道这图纸......
咕咕——
供桌上的灵泉瓶突然轻响。
苏檀低头，看见泉水表面浮起个拇指大的漩涡，正缓缓转动。
她刚要凑近，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破庙的木门哐当一声被风吹开，带起满地纸灰。
深夜的风裹着湿冷的潮气灌进来。
苏檀打了个寒颤，把图纸塞进怀里，抄起墙角的木棍就往灵田跑。
路过供桌时，她瞥见铜镜里的自己——眼睛亮得反常，腕间的绑定印红得像要渗出血来，活像......师父被抓走前，镜中那个眼睛通红的自己。
灵田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
苏檀站在田埂上，握着木棍的手沁出冷汗。
方才在破庙时，她心头突然泛起一阵心悸，像有什么东西正贴着灵田的泥土爬行。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稻叶，就听见泥土里传来细碎的咔嗒声，像是......某种金属齿轮转动的声音。
谁？她大喝一声，木棍重重敲在地上。
回应她的只有山风的呜咽。
但苏檀知道，方才那阵悸动不是错觉——灵田的泥土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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