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天还没亮透，整座校园像被一层浅灰色罩着。
风还很冷，夹着未化干净的雪痕从操场掠过，吹得旗杆上的绳子轻轻作响。林初夏一边裹着外套一边往教学楼走，鼻尖冻得发红，书包斜挂着，她踩过花坛边积着薄霜的砖石路，步子慢吞吞的。
楼道灯是黄的，有些疲软的亮度，把脚步声都映得空荡。
“你又迟到了。”顾北在教室门口打了个哈欠，手里抱着一摞资料，“新学期第一天迟到，你怕不是要被陈老师钉在教室公约上。”
“她现在走‘润物细无声’路线了，”林初夏吸了吸鼻子，“不大吼大叫，转头就找你爸。”
“那我先溜了。”顾北转身就想溜回座位。
林初夏撇嘴，把围巾一扯，坐下就开始翻书包，翻出一本压得皱巴巴的寒假作业。
—大半都没写完。
“完蛋。”她低声嘟囔，忙了一个寒假，也不知道自己都在忙什么……感觉好像天天都在学习，又感觉没有，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错觉？哦是她每晚都在装学习，实则在刷剧……正想偷着补几道数学，QQ突然震了一下。
是陆之恒。
【你语文作文写了吗。】
林初夏咬着笔头，眼神偷偷往窗外晃了一圈，又扫了眼讲台上的陈老师还没来。
【我现在才开始动笔。你呢？】
陆之恒没回，但两分钟后，从窗口像自己班教室远远走过的他，眼神刚好扫到她这边，轻轻朝她扬了扬眉。
就是那种“别怕，哥罩你”的意思。
林初夏撇嘴，翻到空白作文纸，脑袋却一点也没清醒。
早读结束后，陈老师照例上讲台发言。
“寒假已经结束，大家该收心了。期末考试成绩大家都知道了，有些同学考得不错，有些同学该考虑一下暑假的补课计划。”
下面一阵低笑声，顾北小声吐槽：“这刚放完寒假，她怎么一开口就是暑假。”
“教育前瞻性，”林初夏瞥他，“你不懂。”
“你懂，你最懂，你是懂王，那你说说你有啥计划。”
“我的计划是先不听她说话。”林初夏翻开桌上的历史资料，“我刚才想了半天，决定先从历史开刀。”
“行，你先刀着。”顾北从抽屉掏出练习册，准备跟着刀一刀地理。
午休时间，林初夏坐在走廊吃饭，今天姥爷给她了点钱说是大冷天的，就别趁着午休走回去了，在外面买点吃吧。
谢芷婧从办公室回来，手里拿着一张成绩分析表，坐到她身边。阳光刚刚好地落在她身上，把她额前的碎发照得像金色羽毛。
林初夏看了一眼，忍不住吐槽：“你这是来炫分的吗？”
谢芷婧低头看了眼那张纸，淡淡说：“语文拉了，其他还好。化学比我想象的高一点。”
“你还能‘比想象的高’？我现在对化学的想象只剩及格就好了。”林初夏说着，一口干掉最后一勺饭，叹了口气，“我真的该去烧个香求求元素周期表了。”
“求也没用。”谢芷婧笑了下，“你该求的是选择题不再长得像解谜游戏。”
这时，陶果果从教室里探出头，举着手机喊：“你俩快看，群里有人发了我们班成绩的‘神仙图’，附带人均语文作文题目集锦。太离谱了，顾北的开头是‘夕阳像一枚熟透的柿子’——”
“你闭嘴！”顾北在教室里怒吼，“我那是拟人手法！”
“好一个拟人，人呢？这撑死也就是个比喻！”陶果果笑得快趴在地上。
林初夏憋笑，把空饭盒放进袋子，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这群人能不能在我们消化之前别搞笑？”
操场上
陆之恒抱着篮球靠在护栏上，看着队长林鹏手里的校队名单。
“江以晟这学期还打不打？”他问。
林鹏翻着名单，嘴里嚼着口香糖：“鬼知道。他不是脚崴了嘛，还没回来练。”
“不是早就能走路了？”陆之恒挑眉，“就上个学路上踩到台阶边，崴了一下，能拖这么久？”
“你以为他是你啊？”林鹏哼了一声，“他那人就这样，脚好了七分也要装作还差三分。”
“教练留他位置了吗？”
“留了。谁让他长得帅，打球也不赖。”林鹏耸肩。“回头真不打你就顶上吧，反正你最近传球还行。”
“你这话听着真不想让我传给他了。”
风从篮球场边吹过，铁丝网晃了一下，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
天气依旧没完全转暖，校园里还残留着冬末的清冷气息。开学第二周，班里的暖气仿佛也懒得发力。
林初夏最近也开始琢磨一件事。
准确地说，是琢磨一个人。
昨天晚上晚上，陆之恒突然问她：“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初夏原本以为又是他哪门写作文找灵感，结果对方一本正经地接着聊，他说他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突然会注意一些小细节，比如她带没带水杯，发夹是不是换了，笑起来有没有露牙。
还说“她可能知道，但装不知道”。
她看着那条消息的屏幕光，心里没来由地被轻轻碰了一下。
其实当时她完全可以假装没看见，直接敷衍过去。
但她没有。
她还回了他一句：“挺惨的，那你加油吧。”
回完之后又忍不住盯着那句“她可能知道”的话看了好几遍。
他是在说她吗？还是随口打个擦边球？他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她？
还是说，她自己想太多了？
林初夏把头靠在课桌上，脸贴着有点冷的袖口，盯着教室前面还没来得及擦掉的公式板书。
她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怎么想。
不讨厌他，这点她知道。
但是不是喜欢，似乎又不是那么确定。
她一向讨厌模糊的情绪，但偏偏现在，脑子里就是有一点模糊的、不清不楚的轮廓，缠着她。
时间在一节又一节早八中缓缓推进。春天还没真正来，天气却开始松动，树枝上冒出一点点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