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大邺惊梦录 > 楔子 玄武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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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夏,知名考古专家,2020年她从古书中找到关于“大邺朝”的描述:“夫大邺之兴,自太祖始矣。太祖英姿勃发,龙骧虎步,崛起于乱世,扫清六合,奠我大邺之基。其威德之盛,如日中天,光照四海,万邦来朝。”此后,林夏一直想找到关于大邺朝的其他资料,但无所获。学界对大邺朝的看法不一,认为这是一个虚无的朝代。

2025年盛夏,考古学家林夏及其团队在河南洛阳发现一处残碑,碑文刻着:“时太祖已病笃,犹强撑病体,以指蘸朱砂题“邕郎”二字于碑侧。当夜崩逝,臣启梓宫,见太祖怀中紧抱萧妃遗物:半截褪色红绸,乃当年战场裹伤之物

大邺三十年冬。”

林夏默默地望着碑文,“邕郎”二字似有千斤重,帝王的爱是那么的执着与深情,萧妃,萧清清,她是一个啥样的女子?林夏忍不住抚摸着碑文上的字,眼前浮现一幅气势恢宏的景象,战士的刀剑,还有那一抹刚毅的身影,眼神里满是疯狂的爱恋:“清清,我来带你回家。”林夏的眼睛一片模糊,晕倒在石碑上,破损的石碑划过林夏的脑袋,鲜血染红了石碑上的字,碑文发出异样的光芒,“教授……”呼喊声渐行渐远……

沉重的脑袋,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太阳穴尖锐的刺痛。林夏感觉自己正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拖拽着,向着无光的深渊沉沦。冰冷的窒息感包裹着她,无数破碎的、陌生的画面在黑暗的漩涡中尖叫、碰撞——雕梁画栋的庭院,清泠泠的琴音,一张模糊却带着温柔笑意的年轻脸庞……还有一个名字,带着江南水汽般的温润,在意识边缘反复回荡:昭……吕昭……

“不……!”她拼尽全力嘶喊出声,仿佛要挣脱那深渊的束缚,沉重的眼皮猛地掀开。刺目的光线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随即又被更柔和的光线取代。映入眼帘的,是精致繁复的雕花木床顶,垂挂着浅碧色的轻纱帐幔。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雅的药香,混合着一种似曾相识的、仿佛雨后新荷般的清新气息。身下是柔软的锦褥,身上盖着轻薄却暖和的丝被。额角的剧痛依旧清晰,但比之前多了一丝清凉的药膏感。她下意识地想去触碰,手腕却传来一点轻微的牵扯感。

“别动。”低沉温润,如同玉石相击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林夏循声望去。

光影勾勒出一个坐在床畔锦凳上的年轻身影。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云锦直裰,衣领袖口用银线绣着雅致的兰草图样,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修竹。或许是刚从外面进来,肩上还带着些许未散的清冽水汽。

他有一张极为俊朗的脸,剑眉斜飞入鬓,双眸如同浸在江南烟雨里的墨玉,深邃而温润,此刻正一瞬不瞬、饱含担忧地凝视着她。鼻梁高挺,唇线清晰,下颌的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温雅而坚定。只是那张原本丰神俊朗的脸庞此刻略显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未曾休息好。

是吕昭。萧清清青梅竹马、情深意笃的未婚夫,江南吕氏的嫡长子。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林夏的脑海,带着春日暖阳的温度和少女的羞涩——柳树下他教她挽弓的专注眼神,书案旁他为她研磨红袖添香的默契,还有……他温柔地唤她“清清”时,那眼眸深处化不开的宠溺。

“昭……哥哥?”林夏下意识地、自然而然地唤出了这个属于萧清清的称呼,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和一丝不确定的试探。

吕昭那双墨玉般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沉寂的星河骤然点亮。他倾身靠近,动作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温热的指腹极其小心地避开了她额角的纱布边缘。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一遍遍重复着,目光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细细描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感觉如何?头还痛得厉害吗?大夫说你受了寒气又受了惊吓……”

他的关切如同温热的泉水,细致地流淌过来。林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那份发自内心的焦虑和疼惜真切得让她心头微微一颤。属于萧清清的情感记忆在复苏,让她对这个陌生的未婚夫产生了一丝奇异的亲近感。

“还有点晕……”林夏轻声回答,努力模仿着记忆中萧清清面对吕昭时的神态,带着点不自觉的依赖,“我……我是怎么回来的?”

提到这个,吕昭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温润中透出一股凌厉的锋锐,但面对她时,那锋锐又迅速化作了心疼和自责。

“都怪我。”他低叹一声,声音里满是懊悔,“若非我今日去拜会宋夫子耽搁了,没能早些陪你游湖,你也不会……”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大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她放在锦被外、微凉的手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他的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瘦,掌心却有一层薄茧,那是习武留下的痕迹。那份温热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画舫行到采菱渚附近,船身不知为何忽然剧烈一晃。”吕昭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丝后怕的余悸,他一边说,一边用拇指极其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无声地确认她的存在,“岸边的人都瞧见了,你那时正倚在栏杆边赏荷,一个不稳,竟……竟直接跌了下去……”

随着他的描述,林夏混乱的记忆碎片中,骤然炸开一幕清晰的景象:

春日融融,碧波万顷。雕梁画栋的画舫缓缓滑行在莲叶田田的湖心。她(萧清清)穿着一身鹅黄的春衫,正倚着雕花栏杆,探身去够一朵开得正艳的红莲。阳光暖暖地洒在她脸上,心情惬意。就在这时——脚下猛地一滑!船身剧烈地左右摇晃!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世界瞬间天旋地转!冰冷的、带着水腥味的湖水瞬间淹没了口鼻!视野里最后定格的是岸上众人惊恐的脸庞和一片刺目的天光……

窒息!冰冷!无边的恐惧!

“啊!”林夏猛地抽了一口气,身体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脸色更加惨白,仿佛又经历了一次那致命的坠落。

“清清!别怕!别怕!我在!”吕昭立刻察觉到了她的惊恐,几乎是瞬间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将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连同锦被一起,小心翼翼地揽入自己怀中!他的动作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保护意味。温热的胸膛隔着薄薄的云锦衣衫传递过来,有力的臂膀将她圈住,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以一种绝对守护的姿态拥抱着她。

“没事了,清清,我在。昭哥哥在。”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温和地安抚,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你落水后,我便不顾一切跳了下去。”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湖水真冷啊……可我一想到你在下面,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还好,还好我找到你了……

他微微松开她一些,低头凝视着她惊魂未定的眼睛,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永远不会让你再经历那种恐惧。永远不会。”他郑重地、一字一句地承诺道,那墨玉般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帝王宇文邕那种焚尽一切的疯狂,只有清澈见底的深情和无悔的担当,“吕昭在此立誓,此生定护清清周全,纵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素帕仔细包裹的东西,一层层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略有弯曲、沾着水渍的珍珠白玉簪,雕成几朵小小的玉兰,正是萧清清落水时头上戴的那支。

“这是……”林夏怔怔地看着那支熟悉的簪子。

“我在水底找到的。”吕昭将簪子轻轻放在她手心,指尖划过她微凉的指尖,“如同找到你。”他眼中漾起温柔的笑意,如同被风吹皱的春水,“清清,等你再好些,我带你去游湖。这次,我必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再不许任何意外惊扰了你的春日。”

他的话语如同暖流,一点点驱散着林夏心头的寒意和恐惧。属于萧清清的情感记忆在吕昭细致入微的关怀和深情告白中汹涌澎湃。林夏望着近在咫尺的俊朗容颜,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那份沉甸甸的承诺,心房如同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圈陌生的涟漪。

窗外,似乎有清脆的鸟鸣传来,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依偎的身影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这一刻,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朝堂倾轧,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未婚夫妻间流淌的脉脉温情。林夏,或者说此刻承载着萧清清记忆的林夏,在吕昭温暖的怀抱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属于这个身份的爱护与珍重。她下意识地,将脸轻轻埋进他带着清雅气息的衣襟里,低低地“嗯”了一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