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九世为妖,本喵爪下无神明 > 第8章 船上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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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风是咸的,带着鱼的腥味,还有木头被海水浸泡后腐朽的味道。

这些,都是我熟悉的。

但在这艘名为“蜃楼”的巨船上,我还嗅到了第三种味道。

它很淡,被浓郁的海腥味层层包裹,却像一根最细的毒针,执拗地刺穿一切阻碍,扎入我的鼻腔深处。

那是绝望的味道。

混杂着陈年的汗水、污秽、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声音。

不是风帆鼓动的呼啸,不是船体破浪的呻吟,也不是甲板上方士们高谈阔论的噪音。

是一种哭声。

压抑到了极致,细弱蚊蚋,仿佛刚一出口,就被无形的手死死掐住,揉碎在喉咙里。

若非我已妖力初生,五感远超凡俗,根本无法捕捉到这丝游离在天地间的悲鸣。

我的四只爪子,白得像雪,悄无声息地踩在阴影覆盖的船舷上。身躯压低,乌黑的皮毛完美地融入了夜色。

我是一只猫,也是一只妖。

更是一个从徐福那个老杂碎的炼丹炉里,侥幸逃生的复仇者。

那哭声和绝望的味道,像一个无声的钩子,牵引着我。我循着气味,穿过层层叠叠的廊道,避开一队队手持戈矛、目光警惕的护卫。

他们找不到我。

在这些凡人眼中,我只是一道风,一抹掠过的影子。

最终,我停在了一个通往底舱的入口前。

气味和哭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两个身穿灰色道袍的方士守在门口,腰间挂着符囊,手里提着一种古怪的灯笼,里面燃烧的不是烛火,而是一团幽绿色的磷光。

我能感觉到,那光对魂魄和妖物有强烈的压制作用。

硬闯不是好选择。

我耐心地蜷缩在一堆缆绳后面,等待着。猫的耐心,是最好的武器。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午夜换防。

就在新旧守卫交接、精神最松懈的一刹那,我动了。

身形化作一道离弦的黑箭,贴着地面,从他们脚边的缝隙一闪而过。带起的微风,甚至没能让他们的衣角掀起半分。

我进来了。

“砰。”

身后沉重的木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月光和海风。

底舱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浑浊,仿佛一块吸饱了污水的烂布,死死蒙在我的口鼻上。

那股绝望的味道,在这里浓烈了百倍。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压抑的哭声也变得清晰起来。不是一个,而是几十个,上百个……汇聚成一片令人心头发颤的悲伤之海。

我的瞳孔,一金一蓝,在纯粹的黑暗中亮起,轻易地洞穿了眼前的景象。

这里……不是船舱。

是地狱。

狭长而巨大的空间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一个个由粗糙木头钉成的囚笼。

每一个囚笼里,都蜷缩着两到三个孩子。

他们看起来都只有七八岁的年纪,本该是追逐打闹、承欢父母膝下的年纪。可现在,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像一群被拔光了羽毛、等待宰杀的雏鸟。

身上穿着统一的麻布囚服,手腕和脚踝上,都扣着冰冷的铁环。

铁环上,刻着我无比熟悉的符文。

那是徐福的手段,一种能缓慢抽取生机与灵性的恶毒咒术。

三千童男童女!

我脑中轰然炸响,瞬间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徐Ford所谓的“东渡求仙”,这就是他向始皇帝许诺的“长生大药”!

用三千个鲜活的生命,去填满他那肮脏、贪婪的欲望!

一股暴虐的杀意,像岩浆般从我心脏最深处喷涌而出。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那是妖兽在极度愤怒时,才会有的声音。

我的爪子,不受控制地从肉垫中弹出,尖锐、弯曲,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身下的木板,被我轻易地挠出了十道深深的沟壑。

杀了他们!

杀了船上所有的方士!

撕碎徐福那个老杂碎!

这个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我整个灵魂。

我几乎要压抑不住身体里沸腾的妖力,当场化为原型,在这里掀起一场血腥的屠杀。

但我忍住了。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我的理智稍稍回笼。

不能冲动。

徐福不在船上,他此刻正在岸上与始皇帝告别。这艘船上高手如云,更有无数克制妖邪的法阵。我现在这点微末的道行,冲出去就是送死。

复仇,需要耐心。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那几乎要冲出体外的杀意,重新压回心底。

我开始仔细观察。

这些孩子,不仅仅是被囚禁。

他们像牲口一样被“饲养”着。

每天有固定的时间,方士会给他们送来食物——一种黑乎乎、散发着怪味的糊糊。

孩子们麻木地吞咽着,眼神里没有半点对食物的渴望。

我金色的右瞳微微一凝,妖力汇聚其上。

在我的视线里,那碗黑色的糊糊,表面正蒸腾着一缕缕肉眼不可见的黑气。

那是怨气,是咒力,是最低劣、最歹毒的能量。

徐福在用这种东西,从内部侵蚀、污染这些孩子的身体,让他们变得更“纯粹”,更适合成为“药材”。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一点点收紧。

我是一只妖,天性凉薄。

在骊山上,我反杀那只诱骗我的白狸时,没有半点犹豫。

可眼前这一幕,却让我感到一种陌生的、尖锐的刺痛。

或许,是因为我也曾是囚笼中的一员,对这种绝望感同身受。

或许,是这些孩子眼中的死寂,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被诅咒的、永无宁日的宿命。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打破了底舱的死寂。

一个囚笼的木栏,不知何时被磨断了。一个身材格外瘦小的男孩,像只受惊的兔子,从缺口里钻了出来。

他没有哭喊,没有犹豫,拼命地朝着我进来的那个方向跑去。

他想逃。

几乎所有孩子的目光,都瞬间被他吸引。那一双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迸发出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光亮。

然而,这光亮只存在了短短一瞬。

“哼,不自量力的药渣。”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一名负责巡视的方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男孩的前方。他甚至没有动用符咒,只是简单、随意地抬起脚,猛地踹在了男孩的膝盖上。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底舱里回荡。

男孩瘦小的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没有发出惨叫,只是死死咬着嘴唇,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抽搐着,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那条被踹中的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白森森的骨茬甚至刺破了皮肉,暴露在污浊的空气中。

那一瞬间,所有孩子眼中刚刚燃起的光,彻底熄灭了。

底舱,重新归于死寂。

那方士走到男孩身边,用脚尖踢了踢他,像是在踢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记住,你们不是人。”

“你们是献给神明的祭品,是炼制长生大药的药引。能成为仙药的一部分,是你们天大的福分。”

“再有下次,就不是断一条腿这么简单了。”

他说完,甚至懒得再看那男孩一眼,转身踱步离开,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我趴在黑暗的横梁上,一动不动。

但我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绷断了。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吼——”

一声不属于猫,也绝不属于人的低沉咆哮,从我胸腔最深处炸开。

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涌上喉咙。

我全身的毛发根根倒竖,乌黑的毛尖上,甚至开始萦绕起点点银色的月华妖力。

周围的空气,因为我失控的妖气,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那名刚刚行凶的方士,脚步猛地一顿。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环顾四周。

“谁?”

他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符囊。

我猩红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他的后颈。

我看见了,那里的皮肉,那里的血管,那里的脊椎。

我甚至能清晰地计算出,我从横梁扑下,用我那能撕裂木石的爪子,切断他喉咙所需的时间。

零点五息。

足够了。

就在我全身肌肉紧绷,即将化为一道黑色闪电扑出的瞬间——

一股同样冰冷、凝实的杀气,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我燃烧的怒火上。

我猛地转头。

在底舱另一端的阴影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身形如一柄藏于鞘中的利剑,与黑暗融为一体。

是孟毅!

那个被徐福派来追杀我,却又在骊山下放我一马的秦军影卫。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咸阳宫复命吗?

此刻,他和我一样,隐藏在暗处,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但我能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味。

那不仅仅是杀气。

还混杂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一种……深可见骨的痛苦。

我看到他的手,死死地攥着。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指甲甚至已经刺破了掌心,一滴滴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地,悄无声息地渗入木板。

他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他也在愤怒。

他也在痛苦。

我们之间隔着整个底舱的黑暗,却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那如出一辙的、几乎要将胸膛炸开的情绪。

他是人,我是妖。

我们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

但在此刻,在这座囚禁了无数绝望的地狱之舟上,我们成了唯一的、沉默的同类。

那名方士没有发现我们,他警惕地扫视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哼了一声,继续巡视。

危机暂时解除。

我缓缓收回了利爪,周身沸腾的妖力也慢慢平息下来。

孟毅的存在,让我冷静了下来。

我不能在这里暴露。

我的敌人,是徐福。

这些走狗,只是他手中的刀,杀了他们,徐福随时可以换一批。

我要的,是握刀的手!

夜,越来越深。

底舱的孩子们,似乎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有那个断了腿的男孩,还在无声地抽搐着。他的生命力,在随着血液一点点流逝。

再这样下去,天亮之前,他就会死。

我不能救所有人。

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等到底舱彻底安静下来,所有巡视的方士都进入了疲惫期后,我再次行动了。

我像一滴融入墨池的水,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然后一步步,走向那个男孩。

他感觉到了我的靠近,身体猛地一颤。

在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双发着光的眼睛,一金,一蓝,充满了非人的妖异。

他以为是来索命的鬼怪,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我没有再靠近。

我从嘴里,轻轻吐出了一株通体碧绿、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小草。

这是我在骊山寻到的灵药,虽然品阶不高,但对凡人的伤势,有奇效。

我用鼻子,将那株“疗伤草”轻轻推向他。

男孩愣住了。

他看着我,又看看地上的草药,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伸出颤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株草捡了起来。

草叶上的露珠,还带着一丝清凉。

他将草药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起来。

一股微弱但温暖的能量,顺着他的喉咙,开始缓缓修复他受损的身体。

我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腿上的伤口不再流血,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我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是方士们,推着一个巨大的木桶进来了。

“喝药了。”

冰冷的声音在底舱回荡。

又是那种黑色的糊糊。

那股混杂着怨气和咒力的味道,再次弥漫开来。

我停下脚步,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个木桶。

这一次,我看得更清楚了。

在这股味道之下,还隐藏着一丝……极度不祥的气息。

那气息,和我体内被徐福种下的【九命轮回咒】,同根同源!

他在用自己的咒力,喂养这些孩子!

一个恐怖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了我的脑海。

徐福想要的,根本不是普通的三千童男童女!

他是在用自己的咒术,将这些孩子,一个个,全都催化成和他一样的“咒力容器”!

等到东渡之日,在海上,他会引爆所有孩子体内的咒力,连同这艘船,连同船上所有方士的生命,甚至包括我这只被他视为“主药”的九命猫妖……

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一场史无前例的血祭!

一场足以让他挣脱凡人桎梏,立地成仙的……终极献祭!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

好一个徐福!好一个长生大药!

他骗了始皇帝,骗了天下人!

他要的不是长生,他要的是……成神!

我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层层船板,仿佛看到了那个正站在岸边,道貌岸然、接受百官朝拜的身影。

我的杀意,在这一刻,不再是滚烫的岩浆,而是化为了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玄冰。

我再次看向底舱的另一端。

孟毅还站在那里。

他同样看到了那桶“汤药”,虽然他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奥秘,但他眼中那份属于顶尖杀手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

我看着他,他似乎也感应到了我的注视。

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我们的目光,第三次交汇。

我冲着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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