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我揉了揉发酸的后颈,台灯在《商标注册指南》上投下暖黄的光晕。
昨晚母亲检查蒸笼的响动还在耳边——她总说蒸笼得提前焐热,馒头才发得松软。
可我知道,比蒸笼更需要“焐热”的,是咱们家的生计。
桌角的玻璃杯里浮着半片柠檬,是母亲凌晨四点起来熬粥时悄悄放的。
我低头看向摊开的笔记本,扉页上“周记食品有限公司”几个字被我描了三遍,墨迹还带着些毛边。
前世这个时候,我正蹲在工地吃冷馒头,指甲缝里全是水泥灰;现在我握着笔,要给这笼蒸了十年的馒头,写一份能扛住风雨的“盔甲”。
笔尖落在“品牌运营”那页,我想起昨天超市经理的电话——他说想进二十箱礼盒装馒头当员工早餐。
礼盒设计图是我用铅笔勾的,烫金的“周记”二字绕着蒸笼花纹,底下还标了行小字:“每口都是妈妈揉的温度”。
这不是噱头,是真事——前世母亲揉面时,指节总沾着面粉,冬天冻得通红,我蹲在灶台边数过,她揉一个馒头要转十八圈。
“智能厨房设备开发”部分写得最顺。
我记得2015年有款蒸汽循环炉火遍早餐店,能让发面时间缩短三分之一。
现在把这个点子提前十年,用不锈钢代替铁皮,加个温度显示屏——母亲总说“火候全凭手感”,可手感会老,机器不会。
我在“成本预算”栏算了又算,把买二手设备的渠道写得清清楚楚,连旧机床市场的王老板电话都记上了——前世给人修机器时,我替他焊过三次货架。
合上笔记本时,窗外的麻雀开始扑棱翅膀。
我把计划书塞进帆布袋,摸了摸袋底的《个体工商户转型小微企业指导手册》——这是上周在图书馆抄的,纸页边角还留着铅笔印。
今天要找黄主任,社区服务中心的经济顾问,前世父亲就是在他这儿签的车队挂靠合同,后来被张立诚骗去“投资”时,黄主任还打过三个电话劝。
社区服务中心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黄主任正对着电脑皱眉,桌上堆着半人高的创业申请表。
“小周?”他抬头,眼镜滑到鼻尖,“不是说今天来领质检公示的锦旗?”我把计划书推过去,帆布包带在桌面勒出一道浅痕:“我想注册公司,这是规划。”
纸张翻动的声音很轻,我盯着他的喉结——他翻到“智能厨房专利预申请”那页时,喉结动了动;看到“社区团购预签约名单”(李叔的超市、王奶奶的养老院)时,手指在“年营收预估”栏顿了三秒。
“你这……”他摘下眼镜揉眉心,“比我带的大学生创业班写得还扎实。”我喉咙发紧,前世在工地听工头骂“初中毕业能有什么出息”的声音突然涌上来,又被他下句话冲散:“我下午就联系市场监管局的老吴,税收减免政策刚出,你们这种民生项目能申请补贴。”
从社区出来时,风里已经有了槐花香。
我攥着黄主任给的“小微企业注册流程图”,指节发白——前世此刻,父亲正蹲在茶社听张立诚讲“稳赚不赔的项目”;现在,我手里的纸页上,“品牌保护”“法律合规”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傍晚的馒头铺飘着蒸笼气,母亲正往玻璃柜里码新出的杂粮馒头,额角的汗把碎发黏在脸上。
“妈,爸呢?”我把帆布袋放在收银台,玻璃柜映出我发红的眼眶——前世母亲也是这样站着,直到债主砸了玻璃柜,她蹲在碎渣里捡没被踩坏的馒头。
“在后面擦蒸笼呢。”母亲用围裙擦手,指尖还沾着面粉,“今天李婶说要订五十个寿桃,我正愁——”
“妈。”我打断她,从袋里抽出营业执照申请表,“我想把馒头铺变成公司,叫周记食品有限公司。”
蒸笼的“咕嘟”声突然变得很响。
母亲的手悬在半空,面粉簌簌落在申请表上,像落了层薄雪。
她凑近看了看“法定代表人”那栏我的名字,又抬头看我,眼角的皱纹堆成一团:“是不是要很多钱?你才初一……”
“不用很多。”我抓住她沾着面粉的手,前世她数着皱巴巴的钞票给我交学费的画面在眼前闪,“黄主任说有补贴,咱们的馒头能进超市,能做礼盒,能……”
“能让你妈不用天不亮就起来揉面。”父亲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围着蓝布围裙,手里还攥着擦蒸笼的抹布,“我刚才在后面听着呢。”他走到我身边,手指划过申请表上的“执行经理”栏,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我小学拿三好学生奖状那天,“我当这个执行经理怎么样?管车队和管厨房师傅差不多,进货、配送、盯品控,我熟。”
母亲突然吸了吸鼻子。
我这才发现她眼眶红了,面粉沾在睫毛上,像落了霜:“我就是怕你累着……”
“妈,我不累。”我喉咙发涩,前世她蹲在废墟里捡馒头的背影和此刻站在蒸笼前的身影叠在一起,“前世我没保护好你们,今生我要把馒头铺变成能挡风的墙。”
父亲突然拍了拍我肩膀,力道大得有点疼。
他转身去关店门,门框上的铃铛叮铃铃响,惊飞了停在电线上的麻雀。
母亲抹了把脸,突然弯腰从柜台底下摸出个铁盒——是藏了十年的“压箱底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存折和金镯子:“不够的话,把这个……”
“够了。”我按住她的手,“咱们有手艺,有黄主任帮忙,有爸管后勤,比什么都强。”
晚上十点,我蹲在电脑前调试监控软件。
前世张立诚就是用“帮忙看店”的由头,在父亲手机里装了网赌链接。
现在客厅的摄像头闪着小红点,画面里父亲正给母亲揉肩,母亲举着我的计划书念:“智能厨房……能自动发面?”父亲笑着点头:“咱儿子说,以后你揉面只需要按个按钮。”
手机突然震动,是监控的移动提醒——画面切到社区巷口,张立诚正靠在电线杆上,手里夹着烟。
他抬头时,摄像头的红光刚好照在他脸上,我看清了他嘴角的笑——和前世父亲第一次“赢钱”那晚,他在电话里的笑一模一样。
“周哥!”他喊住刚倒完垃圾的父亲,“听说你们要开公司?我有个朋友做餐饮加盟……”
父亲的背影顿住。
我盯着监控,手心沁出冷汗——前世他就是这样,被一句“朋友帮忙”拉进深渊。
“不用了。”父亲转身,声音比我听过的任何时候都稳,“我儿子做的事,我信得过。”他没再看张立诚,拎着垃圾桶往回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道结实的墙。
张立诚的烟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路灯在他头顶投下阴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摸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不用猜也知道,那是网赌平台的推广链接。
三天后,我站在工商局门口。
阳光穿过“市场监督管理局”的牌子,在“周记食品有限公司”的注册申请表上投下金边。
工作人员笑着说:“材料没问题,下周来领执照。”我接过回执单,指腹蹭过“法定代表人:周承砚”几个字——前世此刻,我正攥着工地发的破安全帽,在暴雨里搬砖;现在,我攥着的是能改写全家命运的钥匙。
回家路上,我绕去社区活动中心买了杯豆浆。
玻璃橱窗里贴着下周的“健康讲座”海报,落款是“诚信咨询”——张立诚的公司名。
我盯着海报上他的照片,他西装革履笑得得体,和监控里弯腰捡烟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家里的监控提醒。
我点开画面,母亲正把“周记食品有限公司”的招牌往墙上挂,父亲扶着梯子喊:“往左点!再往左!”阳光穿过蒸笼的热气,把他们的影子融在一起,像幅晒了十年的老照片,终于被擦去了灰尘。
我捏紧手机,转身时瞥见活动中心门口,张立诚正抬头看那面还没挂稳的招牌。
他的目光在“周”字上顿了顿,又慢慢移向我——嘴角扯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晚风掀起我手里的注册回执单,上面“小微企业”四个字被吹得翻卷,像面小旗。
我望着张立诚转身走进活动中心的背影,摸出手机给黄主任发消息:“帮我查下‘诚信咨询’的经营范围。”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脸上,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有些陷阱,我早该替他们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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