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三点,我蹲在馒头铺后屋帮妈揉面,面团里混着新改良的南瓜泥,暖黄的颜色像夕阳。
正揉得手酸,院门外突然传来爸的笑声:“秀枝,承砚,来客人了!”
我手一抖,黏糊糊的面剂子掉在案板上。
爸很少带同事回家,上回还是王伯来送老家带的红薯。
可这声笑里带着股不寻常的热络——前世某个雨夜,爸也是用这种带着醉意的笑,说张哥又请他喝了好酒。
推开门时,我差点咬到舌尖。
穿藏蓝夹克的男人正背对着我,听见动静转过脸来,眼角两道笑纹像刻上去的,“小承砚吧?你爸总说你懂事,今天可算见着了。”
张立诚。
这三个字在我喉咙里烧得发烫。
前世他第一次出现在我家,是2018年爸生日,提了盒天价茶叶,说“老周这司机当得屈才”。
可此刻他眼角的笑纹还没那么深,藏蓝夹克洗得发白,倒像个刚入职的临时工——原来他接近爸的时间,比我记忆里早了整整十四年。
“张叔好。”我扯出个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爸被他哄着“投资”的第一笔钱,是我高三补课费;他递的第一副“稳赢”的棋牌,是用我大学学费买的账号。
此刻他裤兜露出半截烟盒,红塔山,和前世诱导爸戒不掉的那个牌子分毫不差。
“快坐快坐。”妈擦着手从里屋出来,端来刚蒸好的豆沙包,“老张吃点垫垫,承砚早上新调的馅,甜而不腻。”
张立诚接过包子,咬了口就眯起眼:“嫂子这手艺真是绝了,比菜市场那家强多了。我就说老周命好,家里有贤内助,外头还有个机灵儿子。”他扫了我一眼,又转向爸,“对了老周,我最近在捣鼓个小项目,社区团购知道吧?帮人代买日用品抽佣金,你家这馒头铺要是加入,肯定能多赚不少。”
我耳膜嗡地一响。
前世他也是这么开头的——从社区团购说到“内部渠道”,从代买奶粉说到“棋牌娱乐”,最后爸把存折拍在他手里时,说的就是“张哥这项目稳赚”。
“我们家不卖这个‘项目’。”我把茶盏重重放在茶几上,茶水溅出半杯,“妈做馒头二十年,靠的是街坊的口碑,不是什么投机的买卖。”
客厅突然静了。
爸的笑容僵在脸上,张立诚咬着包子的动作顿住,眼角的笑纹却更深了:“小同志警惕性挺高啊。也是,现在骗子多,谨慎是好事。”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爸,“老周抽不抽?”
爸刚要接,我伸手挡住:“爸最近嗓子疼,医生说要少抽。”
张立诚的手指在烟盒上敲了两下,突然笑出声:“行,我懂。小承砚护家,是个好儿子。”他站起身,拍了拍爸的肩膀,“老周,我先走了,改日再聚。”
爸送他到门口,回来时手里多了袋东西——张立诚硬塞的,说是老家带的木耳。
妈蹲在地上捡我刚才碰翻的茶叶,抬头看我:“承砚,你今天怎么了?老张看着挺实在的。”
“他不实在。”我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前世…不,我就是觉得他太热情了。爸,你记不记得王伯上次说,单位新来了个临时工,总爱给人介绍‘赚钱门道’?”
爸愣了愣,低头翻那袋木耳:“老张是后勤科刚招的,帮着搬搬东西。他今天还说要教我用新手机,说现在年轻人都用什么QQ……”
“爸!”我拔高声音,“你忘了去年刘叔被‘微信投资’骗了两万?”
妈放下木耳袋,突然握住我的手:“承砚说得对。咱们家日子虽不富裕,可吃得香睡得稳。那些天上掉馅饼的事,咱不碰。”她转向爸,“正平,咱听儿子的,少和这种人来往。”
爸张了张嘴,看看我,又看看妈,最后叹口气:“行,都听你们的。”他把木耳袋推到角落,“明儿我拿单位去,分给老王他们。”
晚上我趴在书桌前写日记,台灯把字迹照得发亮:“张立诚出现了,比前世早了十四年。他的笑,他的烟,他说的‘项目’,和记忆里分毫不差。但这一世,我会把他的手,从爸的口袋里,从这个家的命格里,一根一根掰开。”
笔锋顿住,我望着窗外的月亮。
前世张立诚第一次带爸进棋牌室,是在2020年春。
他说“就当打麻将消遣”,说“我有熟人能看牌路”,说“赢了的钱够你儿子娶媳妇”。
此刻日记本上的字迹被月光染得发白,我在“防赌策略”那栏写下:监控爸的手机通讯,调查张立诚的社会关系,月底前让妈注册个体工商户——得让这个家的每一分钱,都晒在太阳底下。
熄灯前,我听见爸妈在隔壁屋说话。
妈说:“承砚最近懂事得让人心疼。”爸轻声应:“我明天就和老张说,项目的事不参与了。”
黑暗里,我攥紧拳头。
张立诚,你以为能像前世那样,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慢慢来?
可你忘了,这锅里多了个醒着的人——他知道水什么时候会开,知道你手里的柴火藏在哪里,更知道,只要他活着,这锅水,永远烧不到你要的温度。
迷迷糊糊要睡时,前世的画面突然涌上来:2020年冬夜,爸跪在地上撕银行卡,嘴里喊着“张哥说能翻本”;妈抱着我哭,说“咱们的房子要没了”。
我猛地睁开眼,月光透过窗帘照在书桌上,那里摆着我刚列的“防赌清单”,最上面一行字被月光镀得发亮:“第一步:阻止张立诚以任何形式,向周正平介绍‘棋牌’相关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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