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断芯的笔,盯着笔记本上那个洞,像盯着前世父亲在赌桌上输掉的第一个月工资——也是个窟窿,越捅越大,最后把整个家都吞了进去。
窗台上的老闹钟敲了十下,我听见里屋传来父母的说话声,细得像蚊子哼。
母亲该是又在劝父亲别信那些旁门左道,可前世这时候,父亲总翻来覆去说“立诚不会骗我”。
我摸黑把笔记本塞回枕头底下,指甲在床沿抠出个月牙印——得赶在张立诚那把火烧起来前,先给家里砌道防火墙。
第二天早上五点,馒头铺的蜂窝煤炉子刚窜起蓝火苗,母亲正揉着新发的面。
我盯着她沾着面粉的手背,那里有块硬币大的老茧,前世她给父亲还债时,这双手在包子铺从早揉到晚,最后得了腱鞘炎。
“妈,咱试试送上门的生意?”我把温好的豆浆推到她手边,“小区里王奶奶腿脚不利索,李阿姨要送孩子上学,要是能提前订好,早上直接送过去,省得她们排队。”
母亲的手顿在面团上,指缝间挤出白生生的面剂子:“送上门?
那得搭多少脚程?“
我早把流程在脑子里过了十遍,掏出昨天画的纸:“您看,咱在门口贴张通知,让大家头天晚上来登记要啥、留地址。
我放学早,帮着记单子;爸下班顺路,骑电动车捎带送几家。我指着纸上歪歪扭扭的箭头,“您就专心做馒头,量起来了,还能多雇个帮工。”
母亲凑近看那纸,鼻尖差点蹭上面粉:“现在人都图新鲜,可万一订了又不要......”
“我问过老李头了,”我赶紧接话,“他说他那帮老伙计就爱图个方便,您要真送,他第一个订。”老李头是常客,每天雷打不动买俩馒头,嘴碎但实在,母亲信他。
正说着,父亲拎着菜篮子进来,裤脚沾着晨露:“秀枝,我买了新红豆,承砚说的那个奶黄包......”
“正说送馒头的事呢。”母亲把纸递给父亲。
父亲扫了眼,挠着后脑勺笑:“这小子,倒会琢磨。”他伸手捏了块面团,“不过我下班绕路,得耽误半小时......”
“爸,”我从蒸笼里掏出个刚出锅的豆沙包塞过去,甜香混着热气扑到他脸上,“您尝尝,比昨天的更软乎。
等订单多了,您送一趟能挣的,比绕路那点时间值。”
父亲咬了口,豆沙顺着嘴角流下来:“嘿,这甜而不腻的......行,我试试。”他扯过围裙擦手,“明儿起我带个保温箱,省得馒头凉了。”
母亲看着我们爷俩,揉面的手慢下来。
我看见她眼尾的细纹里泛着水光,像清晨沾在菜叶上的露。
前世她总说“咱家就像漏了底的锅”,可现在,这口锅的缝正被我们一点点补上。
三天后,门口的通知栏贴满了便签纸。
老李头举着保温杯当喇叭:“都来看看!
秀枝家的馒头能送上门,肉馅的、奶黄的,要啥有啥!”他老伴王奶奶颤巍巍摸出皱巴巴的十块钱:“给我留俩糖三角,送到三单元二楼西户。”
母亲数着订单本,手指在纸页上跳:“原先一天卖八十个,今儿订了一百二!”她翻到最后一页,突然笑出声,“张婶要了十个,说是给孙子当早餐,还写‘味道好下次多订’。”
父亲下班回来,电动车后座的保温箱里只剩两个馒头。
他摘了头盔,额角挂着汗:“李姐非塞给我俩鸡蛋,说咱这馒头比超市的强;刘叔拍着我肩膀说‘老张你家这生意,能做长久’。”他把保温箱往桌上一放,“明儿我早点回来,多跑两趟。”
晚上收摊时,母亲用抹布擦着蒸笼,突然说:“承砚,咱得做个木牌子。”她指了指门口,“就写‘秀枝早餐铺’,红底黑字,挂在显眼处。”
我愣住。
前世母亲直到铺子倒闭,都没挂过像样的招牌,总说“小本生意,没必要”。
可现在,她擦着蒸笼的动作轻得像在摸什么宝贝,眼里亮着我从未见过的光。
深夜,我在笔记本上记:“9月5日,订单量137,母亲提出品牌化。”笔锋顿了顿,又补了句,“父亲送馒头时被夸三次。”
里屋传来父亲的鼾声,突然被电话铃切断。
我竖起耳朵,听见父亲压低声音:“立诚啊......行,明儿下午我去你那坐坐。”
我的心猛地一沉。张立诚,终于要来了。
月光透过窗棂,在墙上投下父亲模糊的影子。
我摸着枕头下的笔记本,指尖触到“防赌计划”四个字的凹痕——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影子,再遮住家里的光。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