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兜里的旧手机，天刚蒙蒙亮就醒了。
窗台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把光啄成碎金，落在书桌上那个“老张证据”的文档封皮上。
“承砚，吃煎蛋不？”妈妈在厨房喊道，锅铲碰着铁锅叮当响。
我套上校服，看见爸爸正蹲在门口给电动车打气，晨露沾湿了他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裤。
前世这时候，他裤脚该沾着赌场门口的烟蒂灰——可现在他抬头冲我笑，打气筒压下去的节奏跟二十年前送我上幼儿园时一个样。
“爸爸，我今天去机房查资料。”我咬着煎蛋，故意把“机房”两个字咬得重些。
爸爸擦了擦手，把电动车钥匙往桌上一放：“行，你王姨家小乐也在机房帮忙，有事儿找他。”他夹起我碗里多出来的半块煎蛋，“别总顾着学习，饿瘦了妈妈该心疼。”
机房在实验楼三楼。
我攥着旧手机推门进去时，王乐正趴在键盘上玩扫雷，屏幕蓝光映得他眼镜片发亮。
“周学霸来啦？”他直起腰，转椅吱呀响，“老师说今天开放到五点，你随便用。”
我挑了最角落的电脑，金属机箱还带着昨夜的凉气。
开机时手指有点抖——前世我给网吧修电脑时摸过这种老款联想，硬盘转起来像拖拉机，但足够跑我要的软件。
登录匿名论坛时，浏览器弹出广告窗口，是个穿红裙子的卡通女孩晃着“点击赢MP3”的条幅，我快速叉掉，心跳快得像擂鼓。
张立诚常活跃的群组叫“稳赢投资交流”，我上辈子在爸爸手机里见过。
输入群号时，屏幕上跳出“需要管理员验证”的提示，我盯着对话框，指尖悬在“申请理由”上。
前世那些被张立诚坑惨的人，是不是也像这样，怀着“反正试试又不亏”的心思点了同意？
“职场精英，寻求稳健理财渠道。”我敲下这行字，喉结动了动。
管理员通过验证的提示音响起时，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群里消息99 ，最上面一条是张立诚的语音：“李哥那单已经到账了，年化18%，比存银行强多了吧？”
我滚动鼠标，看着他发的“收益截图”——银行转账记录里，“周XX”的账户进账五万二，附言“1月收益”。
那名字不是爸爸，但格式跟前世爸爸手机里的“到账通知”一模一样。
我捏紧旧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在群里发了条消息：“听说有个稳赚的理财平台，有人带我玩吗？”
对话框安静了三分钟。
王乐端着泡面从旁边走过，葱花香混着键盘声飘过来。
我盯着屏幕，指节抵得发白。
突然，私聊提示跳出来：“兄弟，我这有渠道，安全可靠。”头像正是张立诚常用的“诚哥带你赚”，ID后缀是一串乱码——前世我给爸爸修手机时见过，那是网赌平台特有的推广码。
“月息15%，保本保息。”他发来一个网站链接，“我自己投了二十万，上个月刚提了三万。”我点开链接，页面做得跟正规金融平台似的，营业执照、风控证书一应俱全，可右下角有个极小的“推广合作”标识，点进去是境外服务器地址。
“能发点实锤吗？”我压着心跳打字，“毕竟要真金白银。”张立诚秒回：“我这有客户到账视频，你加我另一个号，我发你看。”他的账号后缀变了，但IP地址还是那个境外节点。
旧手机的录音灯在暗处红得刺眼，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对方正在输入”，突然想起前世爸爸蹲在阳台抽闷烟的样子——他当时是不是也像这样，盯着手机屏，期待着“稳赚”的消息？
放学时天下起小雨。
我把旧手机揣在贴胸的口袋里，雨水顺着房檐滴在领口，凉得人清醒。
路过馒头铺时，妈妈正踮脚往玻璃柜上贴新写的“早餐配送”海报，发梢沾着水珠，围裙上沾了点面粉，像落了层薄雪。
“承砚！”她看见我，举着浆糊刷笑，“王婶说她们小区要加订一百个馒头，明儿起每天五点半送。”她从蒸笼里捡了个热乎的，塞我手里，“趁热吃，新改良的，加了点牛奶，软和。”
我咬了口馒头，甜丝丝的麦香混着牛奶味在嘴里散开。
前世这时候，铺子里的蒸笼早该生锈了——妈妈为了给爸爸还债，把设备都抵了。
我捏着馒头，看妈妈踮脚调整海报，发顶的白头发在雨里闪着光：“妈妈，下周末你生日，咱去市区买衣服吧？”
她刷浆糊的手顿了顿：“买啥衣服？我这围裙穿着挺得劲。”可眼神还是往对面商场的橱窗飘了飘——那里面挂着件藕荷色的针织衫，领口绣着小花，是她上次路过时多看了两眼的。
周末的阳光晒得人发暖。
妈妈在试衣间门口转来转去，手里攥着导购塞的会员卡，指节都泛白了：“这得二百多吧？太贵了，不买。”我把针织衫往她怀里一塞：“妈妈，你上次说王阿姨穿得像朵花，你穿肯定比她好看。”
镜子里的妈妈摸着衣服上的小花，眼睛慢慢弯成月牙。
她换好衣服出来时，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肩头，把白头发染成了金色。
“真……真好看？”她揪着衣角，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我掏出手机给她拍照，镜头里她抿着嘴笑，可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前世她哭是因为爸爸的赌债催到铺子里，今生她哭……该是甜的。
晚饭时爸爸的手机又震了。
他夹菜的筷子顿在半空，屏幕亮着“张立诚”三个字，像团烧红的炭。
我盯着他鬓角的白发，故意把话题往上周讲的诈骗案例引：“爸爸，那个被骗的大叔，就是被老同学带进去的。人家说‘咱们知根知底，能坑你吗’，结果呢？”
爸爸捏着手机的手松了松。
他夹了块妈妈炒的青椒炒肉，嚼得很慢：“我……我就是跟老张聊聊天。”
“聊天行，涉及钱的事儿，先跟我商量。”我把剥好的蒜放在他碗边，“前世……就当我是你儿子，信我一回。”
爸爸突然放下碗。
他伸手摸我的头，掌心还带着开车握方向盘的老茧：“承砚，你最近总说这些……是不是怕爸爸学坏？”
我喉咙发紧，盯着碗里的饭粒：“爸爸，我怕的不是你学坏，是有人盯着咱们家，想把好日子搅黄。”
周一早上，爸爸的电动车停在楼道口，后架上还绑着给小区送馒头的保温箱。
我收拾书包时，听见他在客厅接电话，声音压得低：“茶楼？下午三点……行，我记着。”
我攥着校牌，金属边角硌得掌心发疼。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爸爸发来的消息：“张哥约我去喝茶。”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我望着书桌上那个“老张证据”的文档，里面躺着录音、截图、IP地址。
该收网的时候，我会让他连本带利吐出来——但现在，得先把爸爸从那杯茶里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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