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安没有在坟场过多停留。
他必须回去。
不是回到那个属于社畜许平安的出租屋，而是回到那个盘踞着千年蛇妖的四合院。
他迈开脚步，身体在一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朝着城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太快了。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速度。
周围的景物被拉伸成流动的线条，风不再是阻力，而成了一种可以承载他身体的介质。他甚至感觉不到双脚与地面的每一次接触，身体轻盈得失去了重量。
这，就是白骨精百年修为所带来的改变之一。
他的感官，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黑暗不再是视觉的阻碍。他能清晰地看到百米外一只夜鸟翅膀上的纹路。
他的耳朵能捕捉到泥土下虫豸爬行的微弱声响，能分辨出远处不同树叶被风吹动时发出的细微差别。
他的鼻腔里，充斥着无数种过去从未留意过的气味——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气、远处工厂烟囱里飘出的煤灰味，还有……隐藏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属于同类的妖气。
或浓或淡，或善或恶。
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变得前所未有的鲜活与立体。
也前所未有的……陌生。
许平安的心在下沉。
他获得了力量，代价却是与过去那个“人”的自己，渐行渐远。
他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异样情绪，只用了一半的力气，速度便已经超过了深夜街上偶尔驶过的汽车。
很快，熟悉的胡同口出现在眼前。
他停下脚步，身体从极致的动，瞬间切换到极致的静，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他站在胡同的阴影里，抬头看向那个挂着“白宅”牌匾的院门。
那里，就是龙潭虎穴。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神力与妖力按照他的意志，迅速收敛，沉寂在身体深处。他让自己看起来，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院子侧面的高墙下。
双腿微弯，轻轻一跃。
整个身体便悄无声息地拔高数米，越过墙头，落在了院子里。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比猫还要轻盈。
他成功了。
他心中刚升起一丝侥幸，准备立刻溜回自己的西厢房。
“回来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院子中央的石桌旁，悠悠传来。
许平安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缓缓转过头。
只见白素贞就坐在那里，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丝质睡袍，手里端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月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
她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茶叶。
但许平安知道，她一直在等他。
“白……白姐，这么晚还没睡？”许平安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强装镇定地走了过去。
“等你。”
白素贞放下茶杯，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平静，深邃，却又带着一种能洞穿一切的审视。
在她的注视下，许平安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都无所遁形。他体内的骸骨妖力，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
“任务，完成了？”她轻声问道。
“完成了。”许平安立刻回答，他从怀里掏出那把已经变得平平无奇的骨梳，放在石桌上。“白骨精和黑山老妖在那座古墓里同归于尽，骸骨祭坛也已经彻底崩塌，被埋在了地下。”
他说的是事实，但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
他以为，自己可以蒙混过关。
白素贞没有去看那把骨梳，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许平安的脸。
她忽然轻轻地，用鼻子嗅了嗅。
“你身上……”
她微微蹙眉。
“有骨头的味道，有上百个冤魂的怨气，还有……一块很讨厌的石头的味道。”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许平安的心脏上。
院子里的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海的威压，从白素珍的身上，缓缓释放出来。
许平安只觉得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灵魂之上，他的双腿开始颤抖，几乎无法站立。他体内的那股刚刚获得，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自负的骸骨妖力，在这股威压面前，就像是小溪遇上了大海，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眼前这个女人之间的差距。
那不是量级的差距，而是生命层次的差距。
哪怕他吞噬了整个骸骨祭坛，在这条千年白蛇面前，依旧是一只可以被随手捏死的蚂蚁。
“你把它吃了。”
白素贞站起身，缓步走到他的面前，陈述着一个事实。
她的身高只到许平安的下巴，但许平安却感觉自己正在仰视一尊神祇。
“我让你去摧毁它，你却把它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许平安却从中听出了极致的危险。
他知道，自己只要有一个字说错，今晚就是他的死期。
大脑在生死危机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战斗？那是找死。
求饶？以她的性格，只会认为自己软弱无能，死的更快。
解释？必须解释，但必须拿出让她无法拒绝的筹码！
电光火石之间，许平安做出了决定。
他没有否认，而是直视着白素贞的眼睛，沉声说道：“我别无选择。”
“当时，黑山老妖已经击溃了白骨精，他要夺取整个祭坛。而我，被困在地宫里，下一秒就会死。”
“是白骨精临死反扑，把所有力量灌给了我，让我杀了黑山老妖。”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充满了绝境求生的悍然。
白素贞的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波动。
许平安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他没有继续为自己辩解，而是直接从怀中，掏出了那颗通体漆黑，还在散发着精纯妖力的石质核心。
“这是黑山老妖那具分身的本源核心，《黑山石心》。”
他将石心递到白素贞面前。
“白姐，我确实违背了你的命令，私自吸收了不该属于我的力量。但我也完成了你交代的另一个任务——我杀了黑山老妖。”
“这东西，是我的投名状，也是我的赎罪礼。”
白素珍的目光，终于从许平安的脸上，移到了那颗黑山石心上。
她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情绪。
不是愤怒，也不是杀意，而是一种混杂着惊讶与审视的复杂光芒。
她没有立刻去接。
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平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这是他唯一的赌注。
他赌白素贞对黑山老妖的恨意，超过了对自己不听话的怒意。
他赌这颗A级大妖分身的本源核心，对她有足够的价值。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秒，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白素贞终于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轻轻捏起了那颗黑山石心。
在她接触到石心的瞬间，那颗石头上缭绕的黑色妖气，瞬间就被一股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力量净化得一干二净。
她收回手，把玩着那颗已经变得晶莹剔透的石心，重新看向许平安。
那股压在他身上的恐怖威压，缓缓散去。
许平安顿时感觉浑身一轻，整个人几乎要虚脱在地。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你很聪明。”
白素贞淡淡地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得多，也……大胆得多。”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
“但聪明和大胆，有时候会让你死得更快。”
她一步上前，几乎贴在了许平安的身上，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记住，这股力量不属于你。你只是一个容器。驾驭不住，它就会反过来吃了你。”
“今天，这颗石头，买你一条命。”
“下次，如果你再敢自作主张，忤逆我的意思……”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
“我会亲手把你拆了，一根骨头一根骨头地拆，看看你和那堆祭坛里的骸骨，有什么不一样。”
说完，她直起身，转身走向主屋，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再看许平安一眼。
只留下许平安一个人，僵硬地站在院子里。
直到主屋的门彻底关上，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早已被冷汗完全浸透。
他活下来了。
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却比面对黑山老妖的死亡威胁时，还要强烈百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双手里，握着足以一刀斩杀A级大妖的力量。
可就在刚才，他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升起。
【主线任务：诛杀千年蛇妖白素贞。】
系统那冰冷无情的任务提示，在他脑海中缓缓浮现。
许平安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杀她？
拿什么杀？用这条刚被她从鬼门关前捡回来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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