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钟晓艾家。
夜色如墨，将窗外的世界浸染得一片深沉。
公寓内，灯光倾泻，明亮而温暖。
钟晓艾穿着一身素雅的棉质家居服，长发随意挽起。
她正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与分析图表不断刷新。
一份关于地方金融风险的评估文件，占据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神情专注而冷静，眉宇间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审视。
这与她在中纪伟监查室工作时，并无二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气，还有纸张特有的微馨。
突然。
“铃铃铃——”
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尖锐地划破了室内的宁静。
钟晓艾微微蹙眉，目光从屏幕上移开。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侯亮平。
她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汉东忙碌，除非有特别紧急的事情。
“亮平？”
钟晓艾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那是一种只有在面对最亲近的人时，才会流露的温情。
电话那头，侯亮平的声音却完全变了调。
不再是平日里的意气风发，也不是办案时的沉稳果断。
此刻，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甚至有些嘶哑，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
“晓艾，我……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赵瑞龙……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侯亮平的声音急促，语无伦次。
“他找了杀手……职业杀手！就在刚才！”
“如果不是祁厅长……如果不是祁同伟及时赶到……我……我不敢想……”
“还有录音！清清楚楚！是他！就是他赵瑞龙指使的！那个畜生！”
钟晓艾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心脏，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握着手机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青筋隐现。
“亮平，你慢慢说，别急，究竟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努力保持镇定，却掩饰不住那份急切与担忧。
“你现在安全吗？在哪里？”
听着侯亮平断断续续、夹杂着愤怒与惊魂未定的叙述，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从那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刺杀。
到祁同伟如同神兵天降般的及时救援。
再到赵瑞龙那段丧心病狂、毫不掩饰、嚣张至极的通话录音。
钟晓艾的脸色，由最初的错愕转为极致的苍白。
随后，那苍白又迅速被一种冰冷的铁青所取代。
她周身那股属于中纪伟监查室副主任的冷静和克制，如同坚冰遇到了地心烈焰。
迅速消融，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足以冻彻骨髓的愤怒。
怒火，从心底最深处喷薄而出，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赵瑞龙！
赵家！
好一个赵家！
她闭了闭眼，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情绪。
再次睁开时，那双漂亮的眼眸中，只剩下锐利如刀锋的寒芒。
“亮平，把录音即刻发给我。”
“你现在，立刻，马上，返回省伟招待所！”
“确保自己处于绝对安全的环境中，一步也不要离开。”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与冰冷。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动她的丈夫，就是动她的命根子。
赵家，这是在自寻死路！
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挂断电话，钟晓艾没有片刻迟疑。
她甚至来不及换下家居服，只是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快步走向门口。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而坚定的“嗒嗒”声。
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父亲钟证帼的家。
有些事情，必须让父亲知道。有些力量，必须动用。
钟家书房，灯光柔和而沉静。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墨香与旧书特有的气息。
钟证帼刚放下手中的一份内部参阅文件，正准备休息。
见女儿行色匆匆地走进来，脸上还带着未曾散尽的怒意与寒霜，不由微微蹙眉。
“晓艾，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若非天大的事情，她绝不会是这副模样。
“爸。”
钟晓艾的声音绷得很紧，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
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涛汹涌。
“亮平在汉东出事了。”
她将侯亮平刚刚在电话里惊魂未定的叙述，以及那段关键录音的存在，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的怒火。
然后，她打开手机，点开了侯亮平刚刚传过来的音频文件。
调高音量，播放。
赵瑞龙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我不管他是谁，总之尽快找人给我做掉侯亮平！做得干净点！钱不是问题！”
“事成之后，尾款一分不少，人立刻安排出境！”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重锤，狠狠敲击在钟家父女的心上。
尤其是钟晓艾，听着丈夫险些丧命的直接证据，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钟证帼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纷扰的眼睛里，平日的温和与慈祥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邃与凌厉。
他没有像寻常父亲那样暴跳如雷，捶胸顿足。
甚至脸上都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只是嘴唇抿成了一条坚硬的直线。
然而，他周身的气压却骤然降低，那股沉默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更令人感到恐惧。
他曾对老部下赵立春有过一些不公开的许诺。
只要赵瑞龙能及时收手，不再胡作非为，可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保他一条性命，给他一个相对体面的结局。
可现在看来，这个许诺不仅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更成了对钟家赤裸裸的羞辱！
以及，一次几乎成功的、致命的威胁！
赵瑞龙，这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竟敢动他钟证帼的女婿！
动他最疼爱的女儿钟晓艾的丈夫！
这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这是在藐视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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