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门渐远,林远图夫妇的身影最终隐没在晨曦的薄雾里。
林平之孑然一身,背负长剑,踏上了西行之路。
父母的叮嘱犹在耳畔,那份担忧与不舍,他尽数收下。
此刻,他心中却无半分沉重,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
复仇的火焰依旧燃烧,但不再是唯一的驱动。
【镇魔功】带来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
他要看的,是这江湖;他要见的,是这天下。
西域,那片神秘而遥远的土地,此刻在他眼中,充满了未知的吸引力。
官道尘土飞扬,马蹄声碎。
行出百里,人烟渐稀。
前方,一片不算茂密的林子横亘在路旁,几株枯树张牙舞爪。
林平之勒住马缰,马儿不安地刨着蹄子。
林中,几道不善的气息若隐若现,虽然刻意收敛,却瞒不过他如今的感知。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凶悍。
五六条汉子从林中钻出,个个手持兵刃,衣衫褴褛,面带凶相。
为首的是个独眼大汉,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手中提着一把九环刀。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其余几人也跟着吆喝,声势倒是挺足。
林平之打量着他们。
江湖散修。
武功驳杂,不成体系。
为首的独眼龙,内力勉强入流,却虚浮不稳,下盘轻飘。
其余几人,更是粗劣不堪,招式空有其形,全无神髓。
漏洞百出。
林平之心中闪过这四个字。
“诸位,何苦做这无本的买卖。”
他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独眼龙将九环刀往地上一顿,震起一片尘土。
“少废话!识相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爷爷们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另一个瘦高个嘿嘿一笑。
“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身上行头也不错,定是个肥羊!”
“大哥,跟他啰嗦什么,直接拿下!”
几人蠢蠢欲动,眼中贪婪之色毕现。
林平之安坐马上,纹丝不动。
他甚至没有拔剑的打算。
这些人的武功,在他眼中,如同稚童挥舞木棍,清晰明了。
每一个动作的起手,每一分内力的流转,都逃不过【镇魔功】的解析。
破绽,太多了。
“动手!”
独眼龙暴喝一声,率先扑了上来,九环刀带起一阵恶风,直劈林平之面门。
刀法尚可,可惜,用力太猛,失了回旋余地。
林平之心念微动。
他未动。
独眼龙的刀锋在距离他面门三寸处骤然停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紧接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道自刀身反震而回。
“噗!”
独眼龙如遭雷噬,九环刀脱手飞出,人向后跌飞丈余,重重摔在地上,张口便是一滩鲜血。
他脸上满是惊骇与不解,内腑翻腾,气血逆流。
“大哥!”
其余几名散修大惊失色,齐齐止步,畏惧地看着马上的林平之。
这年轻人,根本没动!
怎么回事?
林平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的【断魂刀法】,只练其形,未得其髓。”
“起手‘力劈华山’,看似威猛,实则中宫空门大露。”
“若遇真正高手,你连出第二刀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散修耳中。
独眼龙捂着胸口,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是一口血喷出。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林平之。
“你……你怎么知道我练的是【断魂刀法】?”
这套刀法是他早年无意间从一处破庙得来,残缺不全,江湖上鲜有人知。
林平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说道。
“你这刀法,发力过猛,易伤自身经脉。尤其是膻中、鸠尾二穴,劲力宣泄不畅,日久必成隐患。”
“方才你那一刀,若非我卸去你七成力道,你此刻已是废人。”
此言一出,不仅独眼龙,连其余散修也面如土色。
他们平日里只知打熬力气,胡乱修炼,何曾听过这等精妙的武学至理。
林平之翻身下马,缓步走到独眼龙身前。
那几名散修紧张地握紧了兵器,却无一人敢上前。
林平之捡起地上的九环刀,随手挽了个刀花。
“【断魂刀法】的核心在于‘借力打力,以巧破千斤’,而非一味猛攻。”
他话音未落,手中九环刀陡然变幻。
原本刚猛霸道的刀招,在他手中变得轻灵飘逸,却又暗藏杀机。
刀光闪烁,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他只是随意演示了几招,并未动用内力,但那股刀招中蕴含的精妙变化,却让几个散修看得目瞪口呆。
同样的招式,在此人手中,威力何止提升了数倍。
林平之收刀。
“看明白了么?”
独眼龙呆呆地点头,又猛地摇头。
林平之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你强练此刀法,导致体内真气运行滞涩,多集中于右手少阳三焦经。”
“每次运功,肩井穴必有酸胀刺痛之感,夜间尤甚,可对?”
独眼龙瞠目结舌。
“你……你怎会知道?”
这毛病困扰他多年,遍求名医而不得解,只当是练功岔了气。
林平之屈指一弹,一道极细微的指风点在独眼龙肩井穴上。
独眼龙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原本酸胀刺痛的肩井穴,瞬间轻松了许多。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
林平之将九环刀扔还给他。
“我传你一段【镇魔功】的粗浅运气法门,配合你的刀法,或可弥补缺陷。”
他口述了一段拗口的内功心法,不过百余字。
独眼龙用心记忆,只觉这段心法虽然简短,却玄奥异常,似乎直指武学根本。
其余几名散修也竖起耳朵,偷偷记下。
林平之看在眼里,却也未曾阻止。
【镇魔功】包罗万象,这段心法不过是九牛一毛,对他们而言,却已是无上宝典。
他略作沉吟,又开口指点。
“你,使的是【追风剑法】吧?剑招轻浮,只求其快,失了沉稳。出剑时,手腕过于僵硬,当以意导气,以气御剑。”
他对那瘦高个说道。
瘦高个闻言,如同被点了穴道,愣在当场。
“还有你,【铁砂掌】练得不错,可惜火候不足,伤人先伤己。掌力凝聚于劳宫穴,却不知引气归元,长此以往,双掌必废。”
林平之逐一点评,将几人的武功路数、优劣弊病说了个通透。
每说一句,那几名散修的脸色便震惊一分。
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功,在这年轻人眼中,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破绽百出。
而对方随口几句指点,却让他们有茅塞顿开之感。
这哪里是打劫,分明是遇到了高人指点。
林平之说完,见几人呆若木鸡,也不再多言。
他此举,并非滥发善心。
【镇魔功】的奥妙之一,便在于解析与改良。
通过解析他人武学,指出其缺陷,再以【镇魔功】的原理进行完善,这个过程,对他自身的武学理解,亦是一种修行与印证。
方才的点拨,让他对【镇魔功】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万法归宗,殊途同归。
天下武学,皆有其共通之处。
“噗通!”
独眼龙突然跪倒在地,对着林平之连连叩首。
“仙师!多谢仙师指点迷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仙师,罪该万死!”
其余几名散修也反应过来,纷纷跪下,口称“仙师”。
他们此刻,再无半分歹意,心中只有无尽的敬畏与感激。
这种一眼便能看穿他人武功底细,并随手改良的本事,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武学的认知。
不是仙师,又是什么?
“起来吧。”
林平之语气依旧平淡。
“日后莫再做这拦路剪径的勾当。”
“是是是!我等谨遵仙师教诲!”
独眼龙磕头如捣蒜。
“仙师大恩大德,我等无以为报。敢问仙师尊姓大名,也好让我等日后供奉长生牌位!”
林平之摇了摇头。
“萍水相逢,不必挂齿。”
他翻身上马,准备离去。
这些散修的感激是真诚的,但他并不需要。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仙师留步!”
独眼龙急忙喊道。
“我等虽是粗人,却也知恩图报。此去西域,路途凶险,我等愿为仙师鞍前马后,略尽绵薄之力!”
“不必了。”
林平之策马前行。
马蹄声渐远,只留下那几个散修跪在原地,面面相觑。
良久,独眼龙才长叹一声。
“我等今日,真是遇到活神仙了!”
“是啊,仙师不仅武功盖世,心怀慈悲,竟还指点我等武功!”
瘦高个一脸激动。
“仙师不愿留名,定是游戏人间的高人!”
“我们一定要将仙师的恩德记在心里!”
几人议论纷纷,对林平之的敬仰,已如滔滔江水。
他们暗下决心,定要将今日奇遇宣扬出去,让江湖中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能一眼看穿武功弱点的神秘剑客仙师。
林平之并不知道,因为他今日的随手之举,一个关于“神秘剑仙”的传说,开始在西域边陲的江湖底层悄然流传。
他只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苍茫的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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