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在死寂的擂台上回荡。
剑尖，尚滴着血，微微抬起。
左冷禅瘫在地上，咳呛着，新的血沫染红了他破败的衣袍。他的双眼，却燃烧着一股绝望而不屈的凶光。“你……你想做什么？”
他试图凝聚残存的力气，但那股侵入经脉的诡异黑气，比他毕生所遇任何敌人都更为阴毒。它正蚕食着他的内力，从内而外地麻痹着他。
林平之走近，身影将左冷禅完全笼罩。“左盟主，你作恶多端，今日，便了结一切。”
语气平淡，陈述着一个既定的事实，而非威胁。
这已超越了单纯的胜负。这是彻底的毁灭。
左冷禅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种原始的恐惧终于压过了满腔的怨毒。“不…你不能…我是五岳盟主！”
“曾经是。”林平之纠正。
他手中那柄仍泛着幽暗微光的长剑动了。并非刺向致命的脏器，而是以一种令人心悸的精准，点向左冷禅的丹田。
那不是索命的一击。那是比死亡更残酷的惩罚。
【噗嗤！】
声音轻微得令人作呕。
左冷禅的身体猛地抽搐起来。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绝望，狠狠抓挠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啊——我的内力！我的武功——！”
他毕生的修为，他的骄傲，他所有野心的基石，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流逝。丹田气海的连接，那力量的源泉，被彻底斩断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空虚。那种无可挽回的、令人窒息的空洞。
数十年苦修，无数阴谋算计，将嵩山派推向武林之巅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个……如同邪魔般的青年，碾得粉碎。
“林平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左冷禅凄厉地尖叫，声音嘶哑，血沫与唾沫齐飞。
林平之收剑，剑身一振，血珠散落。他垂眸看着地上那个真正意义上被摧毁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等你做了鬼再说。”
那份冰冷的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让人胆寒。
嵩山派的弟子们，先前被骇得魂飞魄散，此刻终于爆发了。
“师父！”
“狗贼！你敢废我师父武功！”
数名弟子面容扭曲，满腔悲愤，拔剑出鞘，便要冲上擂台。他们的天，塌了。
“站住。”林平之的声音不高，却如利刃般切开了他们狂怒的嘶吼。
他转身，那双仍带着一丝未褪尽妖异红芒的眸子，缓缓扫过他们。那目光，预示着迅疾而残酷的惩戒。
冲在最前的几名嵩山弟子脚步一滞，一股寒意从头顶浇下，瞬间扑灭了他们的怒火。他们亲眼见证了他的手段，亲眼见证了他如何对待左冷禅。
“左冷禅野心勃勃，妄图吞并五岳，荼毒武林。今日他有此下场，咎由自取。”林平之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他顿了顿，让他的话语有足够的时间发酵。
“从今以后，嵩山派若再如左冷禅一般，恃强凌弱，为祸武林，”林平之的语调陡然转厉，“福威镖局，必将你嵩山上下，鸡犬不留！”
这不是警告。这是判决，只是尚未立即执行。
嵩山弟子们面色惨白如纸。方才的悍勇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的支柱倒了，一柄利剑悬在了他们所有人的头顶。他们的未来，是一片漆黑的深渊。
观战台上，其余四岳的掌门长老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直冲头顶。
岳不群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林平之……这已不再是他认知中的那个弟子。这是一股无法揣度、无法掌控的力量，强大而果决，令人心悸。他不仅是击败了左冷禅，他是彻底地摧毁了他，从身体到精神。那所谓的“魔功”固然可怖，但其后那份冷静的算计，更为骇人。倘若林平之将这份力量对准华山……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宁中则再次捂住了嘴，这一次，眼中交织的不再是激动，而是混合了惊惧与一丝不情愿的敬畏。这便是复仇的代价吗？这份冷酷的决绝？
泰山派掌门天门道长，素来刚直，此刻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恒山派的定逸师太低声念诵着佛号，双目微闭，不知是在为左冷禅超度，还是在为武林的未来祈祷。
他们都曾或多或少地承受过左冷禅的野心压迫，都曾忌惮过他的实力。
但目睹林平之如此干净利落地废掉左冷禅，继而对整个嵩山派发出如此严厉的宣告，一种全新的恐惧在他们心中滋生。这并非争权夺利者的野心。这感觉……更冷，更绝对。
他们理解立威。但眼前这一幕，已远超立威的范畴。这更像是一场冷血的清洗。
死寂持续了良久，唯有擂台边缘左冷禅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在空气中回荡。
突然，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洪亮，从那些中小门派掌门和江湖散人的人群中响起。那是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某个常年屈从于嵩山淫威的中等门派的掌门。
“林少侠武功盖世，今日为武林除去一大害，实乃我辈楷模！”他高声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的讨好。
他排众而出，对着台上的林平之深深一揖。“左冷禅倒行逆施，已不配为五岳盟主。五岳剑派不可一日无主，以林少侠今日之神威，以及为武林除害的功绩，担当此任，正是众望所归！”
立刻有几道身影反应过来，连忙随声附和。
“是啊，林少侠武功卓绝，当为盟主！”
“请林少侠统领五岳，我等愿马首是瞻！”
一时间，劝进之声此起彼伏，其中夹杂着真实的敬畏，被恐惧驱动的谄媚，或许还有一丝将这尊煞神置于高位以便约束的妄想。
岳不群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林平之做五岳盟主？这个念头既诱人又危险。华山固然能借此重振声威……但谁又能真正驾驭这样的人物？他想起林平之先前施展的那种幽微难测的黑色真气，那绝非华山派正宗内功。
林平之听着下方的喧嚣，面无表情。他眼中的红芒已消退不少，但那份冰冷依旧。他俯瞰着台下那些谄媚的嘴脸，目光又缓缓移向观战台上的五岳掌门。他们脸上，是戒备、算计与勉强维持的平静。
这便是江湖。力量是唯一的通行证。
他终于开口，声音如寒冰般切断了那些阿谀奉承。“五岳盟主之位，我没有兴趣。”
骤然降临的寂静，几乎与方才左冷禅的败亡同样令人震动。
那名最先提议的微胖掌门呆若木鸡，笑容僵在脸上。“林…林少侠，这可是…统领五岳，号令江湖的无上荣耀啊！您武功盖世……”
林平之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荣耀？”一丝极淡的讥诮在他唇边一闪而逝。“你们五岳剑派内部的勾心斗角，倾轧算计，我没兴趣参与。这盟主之位，不过是个更大的囚笼罢了。”
他见得太多了。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行事往往比他们口诛笔伐的魔教好不了多少，只是更擅长用仁义道德来粉饰自身的贪婪。他的师父岳不群，便是绝佳的例子。
那种虚伪，令人窒息。
“我废掉左冷禅，”林平之继续说道，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一是为我福威镖局上下七十余口讨还血债。血债，必须血偿。”
他冰冷而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某些人的脸上一扫而过，而后在岳不群的脸上短暂停留，使得几人明显感到了不自在。那未尽之言，清晰无比：左冷禅，并非唯一欠下血债之人。
“二是给武林中某些心怀不轨之徒一个警告——莫要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感到一丝冷酷的快意，当他捕捉到岳不群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虽然那慌乱很快被掩饰过去。很好。让他们去猜。让他们去怕。
“至于五岳剑派的未来，你们自己决定。是继续内耗，如一盘散沙，还是另寻出路，与我无关。”林平之的语气充满了漠然。
他转身，准备走下擂台。他今日在此的目的，暂时达成了。立威，是的。清除一个眼前的障碍，当然。但这些，都只是棋盘上的几步。江湖这个棋盘，远比五岳剑派要大得多。左冷禅不过是一枚棋子，纵然是颇有分量的一枚。棋盘上，尚有真正的王与后等待着他去颠覆。他内心深处燃烧着的真正夙愿，所牵扯的力量与秘密，足以让这所谓的五岳盟主之争，显得如同儿戏。
那名微胖掌门，仍未从被拒的愕然中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林少侠今日此举，难道只是为了…为了福威镖局的私仇？”他无法将这惊天动地的武力，与如此……个人化，甚至显得有些狭隘的动机联系起来，尤其是在林平之拒绝了如此显赫的位置之后。
林平之在擂台边缘停下脚步，背对众人。他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福威镖局的仇，只是一个开始。”
语毕，他迈步走下擂台，身形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静，玄色的衣袂微微拂动。他径直从那些瑟瑟发抖的嵩山弟子身旁走过，目不斜视，也未看那些神色各异的五岳掌门。
宁中则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嘴唇微张，似要说些什么，却被岳不群隐蔽地伸手拉住了手臂。两人目光交错一瞬。岳不群脸上依旧是滴水不漏的平静，但他的手劲却如铁钳。
林平之没有停留。他朝着广场的出口走去，人群在他面前如潮水般自动分开。
无人敢言。无人敢动。
空气中只剩下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以及左冷禅在地上那微弱、濒死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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