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山无尽处 > 第18章 把母鸡杀了,又要吃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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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鹤翔是知道其中种种关节的。现在不是他不给老同学钱,而是局里也实在拿不出钱了。这几年,老人越来越多,老人对养老院的要求,也不一样了。不像以前,有个地方给人家住就算了。对养老,上面重视、家属重视、老人自己也重视,方方面面,都眼巴巴盯着局里,要局里真真实实作出安排。因此,局里又拿了地,在扩建养老院。

“老童啊,你我是老同学,也是自己人。我就不瞒你了。新院虽然有单独的项目经费,但远远不够呀。不够怎么办呢?县里的口径是,局里自己想办法自筹资金。能怎么筹呢,只能从局里的经费挤。现在新馆正在最要钱的时候,给了你,扩建那边怎么办呢?只能耽搁了。工程可以耽搁,入院的老人不能耽搁呀。年龄是不等人的东西。这是一个局部和整体的问题,也是一个当前和长远的问题。你可以说我打官腔,但事实如此。老童,手心手背都是肉,难啊。”柳鹤翔说。

童庆祝被柳鹤翔这一番坦率的交心话感动了。他了解自己这位老同学,作为一个实干派,过去在乡镇当小干部,后来到县里创办报纸,再下去当乡镇主官主持修路,从来没有吭过一声难。现在他说难,那就是真的难了。

“你的诉求,也是合情合理的。平心而论,给你的那点补贴,现在是不足以养活养老院的。但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方方面面都要花钱,能怎么办呢?工程都停下来吗?还是工资都不发了?”柳鹤翔说。

“当时县里讲好的,让我回来办企业,顺便再办一个养老院。现在好了,养老院还在我手上,企业让你们给拆了。本来企业在,我还有办法转一转。哎,你们呀,把下蛋的母鸡杀了,现在又要让我拿鸡蛋出来烧,我很为难呀。”童庆祝一肚子苦水。

这事,本来还不应该放到桌面上来说。但现在既然交心,童庆祝也就说了。当年县里把他作为企业家引回来,他们谈条件,养老院和企业是捆绑在一起的呀。结果企业被媒体曝光了一下,说什么有污染,第二天就直接被拆了。

如果不是自己确实也有一点污染,先天就理亏,他都想学人去上访了。

“这事,确实做得太仓促了。但当时也是没办法,一级压一级嘛。电视做了曝光,省里领导把批示转到了市里,市里直接派了督察组下来。不拆能怎么办呢?”柳鹤翔说。他不是搞环保的,不想对这件事情做过多评价。他把话头一转,说到了邻镇小学场地的事情。

“我们也正在想办法。等替你把养老院的事落实了,我也安心退了。”柳鹤翔说。算算年纪,柳鹤翔还比童庆祝大一岁,眼下是五十七,快到退休的时候了。

“你们这些当官的,谁知道搞什么把戏呢。说不定,过两天又把你官复原职了。”童庆祝想起民间组织部的传言。

“临退休老头子了,还升什么呀。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柳鹤翔说。

“本来吧,我们这把年纪,真不该自己找事了,直接把养老院一关,也就是了。但看着那些老人,鹤墟巴掌大的地方,绕来绕去,哪个不是老熟人、老亲戚呢?关掉容易,我心里不安。你是看到的,下雨天,那里到处都漏水啊。我们自己的工作人员,住的地方,更是水帘洞。”童庆祝说。

柳鹤翔是知道的。有次刮台风,他特意到幸福养老院去看,果真看到瀑布一样的水流,哗啦啦从屋顶上冲下来,外面的水又倒灌进来,足足有十几公分深。老人们虽已经先撤了,但养老院这个样子,还是让柳鹤翔后怕。万一真出点什么事,那真是后悔莫及了。

但现在搬养老院的事,出了一点卡壳。这就仿佛一块石头从山顶上往下滚,本来是势如破竹的,到了半山腰,偏偏被什么东西卡了一下,在那里不动了。

作为一个老机关,柳鹤翔明白,这时需要有件事来推动一下。只要那么一下,石头就会再次滚动起来。

这个推动一下事情是什么呢?很长一段时间,柳鹤翔和童庆祝想来想去,都没有想明白。县领导那里,该打的报告也打了,该跑的也跑了,人家也说同意这么干。邻镇那边,局里也去说了,人家也没说一定不同意。但事情就偏偏卡住了,往前推不动了。说到底,柳鹤翔明白,因为幸福养老院是民办呀。有些人心里,有一杆自己的小秤呐。

当童庆祝说起贝英巧的遗愿时,柳鹤翔一下就站了起来。就是这个了!他几乎没有多做考虑,就告诉童庆祝说,这是一个好机会。

“等老人过世了,我们做一个仪式,请分管县领导也来参加。好好运作一下。”柳鹤翔说。当年幸福养老院在民办领域是领头羊,现如今,在绿色殡葬改革,也是可以勇立潮头的嘛。当了先进,聚光灯会过来的。

童庆祝被他一点,也明白了。这是送上来的机缘,用得好,就能很好地推动养老院的工作,搬迁也好,加补贴也好,说到底,全在那一杆秤上。当幸福养老院重了,那块推不动的石头,就滚下来了。如果用不好,在那杆秤上,幸福养老院还是轻的,那恐怕也就这样了。

这样盘算着,两人都有了一点“成败在此一举”的豪壮感。童庆祝没有把底全交给王海邦,他只把政策一说,就看出来,在家属这边,海葬的阻力是不大的。童庆祝把这看成是事情顺利推进的重要信号。

贝英巧果然没多久就去世了,谢天谢地,还要两个多月才有海葬的日子。这段时间刚好给他们做一个准备。

两个人说了幸福养老院的事情,又说了贝英巧。柳鹤翔唏嘘不已。

“当年我在双鹤乡当副乡长,这位女将可没少给我添麻烦。”柳鹤翔说。

“是公路的事情吧。”童庆祝说。对贝英巧开公路的事情,童庆祝过去就略有耳闻。但至于怎么给柳鹤翔添麻烦,他却是一点也不知道。

童庆祝正待听柳鹤翔讲下去,柳鹤翔却扯开了话题,说:“我记得这个贝英巧,是贝桥人吧。梅溪乡贝桥村。”

“对,贝桥村,嫁到了丁公村。后来老公跑了,她倒是仗义,一直留在夫家。”童庆祝。

柳鹤翔点点头。贝桥。他想起了开车下乡时碰到的那个年轻姑娘。现如今,寻找这个年轻姑娘贝婕的消息,已经满朋友圈都是了。

柳鹤翔对童庆祝说起贝婕拦他车的事情。

贝婕站在公路中间,把柳鹤翔的车拦住了。柳鹤翔一时没想明白利害关系,就让她上了车。上了车,柳鹤翔才发现她喝了酒,已经有点醉了。

“我说,小姑娘,你去哪?小姑娘说,随便吧,你带我到哪,就算哪。这时候我有点后悔让她上车了,现在什么人都有,真要出点什么事情,说不清楚。”柳鹤翔对童庆祝说。

好在贝婕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她安安静静坐着,看着车窗外面。有一阵子,还和柳鹤翔聊了天。

贝婕说:“叔叔,你去哪?”

柳鹤翔说:“去梅溪。”

贝婕说:“梅溪啊,我老家就是梅溪的。嗯,梅溪过去一点,双鹤湖过去。嗯,双鹤乡和梅溪乡交界的地方。”

柳鹤翔说:“我知道,贝桥那一带吧。”

“啊!叔叔,你很熟啊。”贝婕说,“我就是贝桥的,我叫贝婕。”

听到贝桥,柳鹤翔的思绪飞到了那个四面环山、满是柿子树的小山村里,也飞回到了那些在乡里工作过的岁月里。

“贝桥我熟啊,以前在双鹤乡工作的时候,我的联系村。你是哪家的小孩,你爸妈我肯定知道。”柳鹤翔说。

贝婕没有说话,柳鹤翔又说:“你们贝桥都出奇人。有个贝石花你认识吧,全鹤墟最好的石匠。还有个贝英洪,那是一个路疯子,到处喊人修路的。贝英洪有个姐姐,你可能不认识,很早就嫁到双鹤那边去了,也是一个奇人。”

“都听说过的。”贝婕说,“贝英巧后来住在鹤尾那边的养老院,我以前去搞慰问的时候,碰到过的。”

“是的,我跟你说,这个人可不简单。当年……”柳鹤翔话匣子打开,正准备多说一点贝桥人的故事。贝婕却突然喊他停车,她几乎是叫起来,“叔叔停车,我在这里下。”

“你跟我去梅溪好了。”柳鹤翔说。他想着这个叫贝婕的小姑娘,现在喝了酒,路上也不太安全。他准备带她到梅溪,给她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不了不了,就这里下。”贝婕坚持这里下,说,“这里有一条山路,往贝桥走,我回家方便。到梅溪我不方便。”

柳鹤翔一想也是。梅溪和双鹤两乡虽然挨着,但从梅溪到贝桥,却要坐船,往来的确有点不方便,还不如从这里地方取道山路,往贝桥走来得方便一些。想到这里,又估摸着贝婕也没有特别大的问题,柳鹤翔就停车把她放了下来。

“哪想到,现在人失踪了。”柳鹤翔说。

听柳鹤翔这么说,童庆祝才大致明白情况,说:“大概走岔路了。那个地方,是个口袋一样的山,看看没名堂,其实山里岔路很多。”

“那里面大大小小的村,三十多个,前几年下山脱贫,搬了很多村,但路都还在的。小姑娘家家,路又不熟,走走,就走岔了。好在现在天气不冷,找得及时应该没事。我已经跟他们讲,叫他们公安找一些路况熟的村民,和户外救援队一起,往山里摸,想来可以找得到。”柳鹤翔说。

童庆祝听说,才稍稍放心下来。

“现在的人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我们以前,人在山里几天几夜转,一点事都没有。”柳鹤翔不免感慨。在乡镇那些年,追超生的,人家听到干部进村,就赶紧跑到山里,他带着干部在后面追,大家在山里转来转去,也没见着谁真走丢了。

绕了一圈贝婕的事情,柳鹤翔又把话头扯回贝英巧的海葬,神情严肃起来,说:“海葬这事,我最近是越想,越觉得很有文章可做。”

这位副局长同志,先前在梅溪当小干部,后来调到县里帮着创办报纸,当了几年笔杆子,再提到双鹤乡当副乡长。由副乡长,到副书记、乡长,临了调到局里当副局长。

童庆祝素知他的脑袋里山路十八弯,主意不少。他说可以做文章,必是有新的发现。

“这事,咱们真得好好策划。”柳鹤翔说。

童庆祝听他说得认真,不由得也生起了很大希望。不过,在希望里,另有一件突发事情,如同一片乌云一样,笼盖在金灿灿的希望上,让他焦灼不安。这件突发事情,是一个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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