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一头咆哮的野兽,卷着晶莹的雪粒,“呼呼”地打在郭毅的脸上,那凉意如尖锐的冰针,刺骨难耐。
他弯腰,粗糙的指尖触碰到地面上那卷从传令兵怀中掉落的松烟墨写就的木牍,边缘还残留着指甲抠出的血痕,尚未干透的墨迹散发着淡淡的沉香,字迹“天公将军已起,各州郡速备”映入眼帘。
寥寥数字,却仿佛带着燎原的烈火,要将这腐朽的汉室天下烧个干净。
他抬头,目光扫过校场,只见王虎等人还在奋力投矛。
张二牛手中那根粗糙的木矛,带着“咻咻”的风声扎进草靶半尺有余,引来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远处,蔡珺帐中隐约传来算盘珠子清脆的“噼里啪啦”拨动声,那是她在核算西山谷布防所需的粮草器械。
一切似乎都还如常,但郭毅知道,从这一刻起,天,要变了。
“王虎!”郭毅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校场上炸响,“全体都有,加练两个时辰!今日练不好,谁也别想吃饭!”
校场上原本热闹的吆喝声戛然而止,随即爆发出更加高亢的呼喝声,那声音震得周围的积雪簌簌落下。
士兵们虽然不解,但郭毅的命令就是铁律。
传令兵的战马疲惫地嘶鸣一声,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它调转马头,蹄声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郭毅紧紧攥着手中的木牍,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木牍边角的毛刺让他的手心微微发痒。
他望着西方天际那轮摇摇欲坠的昏黄日头,雪花轻柔地落在肩头,落在护腕上雕刻的“玄甲”二字上,迅速融化,留下浅浅的水痕,如同泪痕。
蔡珺抱着一摞整理好的竹简从她的临时帐篷中出来,恰好看见郭毅如同一截铁桩般矗立在风雪中的背影。
她冰雪聪明,只看郭毅的神情,再联想方才传令兵的急促,便猜到了七八分。
她脚步微顿,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陈留蔡氏刺青,随即加快步伐,走到郭毅身边,轻声道:“可是巨鹿那边……”
郭毅回头,眼神锐利如鹰:“张角,动手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传我命令,玄甲营所有什长以上军官,一刻钟后,中军帐议事!”
“喏!”蔡珺没有多问,转身便去传令。
一刻钟后,玄甲营临时搭建的中军帐内,灯火通明。
温暖的火光映照在众人的脸上,跳跃的火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郭毅端坐主位,下方是王虎、马三等十余名玄甲营的骨干,蔡珺则带着笔墨竹简,坐在郭毅下首。
“诸位,”郭毅的声音沉稳有力,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刚刚收到渔阳急报,黄巾贼首张角,已于今日午时在巨鹿正式举旗造反,号称‘天公将军’,声势浩大,席卷冀州。幽州刺史府已下令,各郡县即刻进入戒备,清剿境内黄巾余孽。”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火盆中木炭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黄巾要反,这消息早就在军中流传,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众人心中还是不免沉重。
王虎瓮声瓮气地开口:“头儿,你说怎么干,弟兄们都听你的!他娘的黄巾贼,反了他们!”
马三则显得更为老成,他皱眉道:“头儿,黄巾势大,据说信徒遍布八州,幽州境内怕是也不太平。咱们玄甲营虽然精锐,但人数尚少,若是大股黄巾来袭……”
“马三叔所虑极是。”郭毅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蔡珺,“蔡书记,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蔡珺放下手中的炭笔,声音清冷而条理清晰:“主公,依珺之见,当务之急有三。其一,立刻加强营地及西山谷周边防御,深挖壕沟,多设鹿角陷阱,严防黄巾流寇突袭。其二,派出精干斥候,日夜巡查渔阳郡乃至更广阔区域的黄巾动向,尤其要关注那些可能威胁我军侧翼或粮道的路径。其三,如今黄巾骤起,幽州军主力必然会被牵制在各大城池,我军可趁机主动出击,寻歼小股黄巾,一来练兵,二来缴获物资,三来,也是最重要的,打出我玄甲营的威名,吸引流民壮丁依附,方能在这乱世中迅速壮大。”
郭毅对蔡珺的分析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甚至更为细致。
这女子,绝非池中之物。
“蔡书记所言,正合我意。”郭毅拍板道,“王虎!”
“末将在!”王虎挺身而出。
“命你率领斥候营第一、第二队,共五十人,带足三日干粮,即刻出发,沿渔阳西界向南侦查,重点监控从巨鹿方向流窜入境的黄巾。每日酉时,必须有情报传回!”
“得令!”王虎领命,转身便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马三,”郭毅又看向马三,“你经验老道,营地防御和陷阱布置,就交给你全权负责,所需人手物资,直接找蔡书记调拨。”
“头儿放心,保证连只兔子都摸不进咱们的防线!”马三拍着胸脯保证。
安排完这些,郭毅略作沉吟,又道:“黄巾之乱,非一朝一夕可平。情报,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除了王虎的斥候队,我还需要更隐秘,更深入的情报来源。”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名单,上面是七八个名字,“这几个人,是我观察许久,认为机敏可靠,且有些特殊门路的。蔡书记,你私下联络他们,许以重利,让他们设法渗透到幽州各地的黄巾流寇之中,甚至,如果可能,渗透到冀州黄巾主力那边。我要知道黄巾军的一举一动,他们的兵力部署,粮草动向,主将性格,无所不包!”
这份名单上的人,有些是军中的老油条,有些是附近村落的地头蛇,甚至还有两个曾因小偷小摸被郭毅惩戒过但后来表现尚可的兵痞。
这些人,正是郭毅凭借前世记忆,筛选出的在乱世中有点小聪明和生存能力,且历史上并无劣迹之人。
用好了,就是一把尖刀。
蔡珺接过名单,轻轻摩挲着其中一页纸角,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各司其职。
整个玄甲营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在郭毅的指挥下迅速运转起来。
接下来的数日,玄甲营的气氛愈发紧张肃杀。
营地外围,新的壕沟深达一丈,尖锐的鹿角密密麻麻,在寒风中闪烁着寒光。
马三甚至按照郭毅的指点,在几处隐蔽的要道布下了绊马索和铁蒺藜阵。
营内,士兵们的操练强度提升到了极限,喊杀声震天。
他们身着玄黑色的铠甲,铠甲上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手中的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蔡珺则展现出她过人的管理才能,粮草调拨,器械修补,伤员安置,情报汇总,一切都井井有条。
郭毅派出的秘密情报员也陆续开始传回一些零星的消息,证实了黄巾在幽州境内的活动日益猖獗,几处小县城甚至已经发生了暴乱。
第五日傍晚,王虎派出的斥候快马加鞭赶回,带来了紧急军情!
“报——!主公!”一名斥候翻身下马,踉跄几步,单膝跪地,“王队长在渔阳西南八十里外的安喜乡,发现一股约五百人的黄巾先锋,手持削尖的竹矛,少数头目腰挎环首刀,半数人用粗布裹脚代替靴履,装备虽差,但行动迅速,正朝着安喜乡扑去!王队长判断,他们是想劫掠安喜乡,补充给养!”
安喜乡!
郭毅眼神一凝。
那是个人口尚可的小镇,一旦被破,百姓遭殃不说,黄巾得了补给,气焰必然更加嚣张。
更重要的是,安喜乡的位置,恰好卡在一条可以威胁玄甲营侧翼的小道上。
“正愁没处磨刀。”郭毅五指收拢,木牍在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传我军令,玄甲营全体披甲,每人多带两囊箭!”
夜色如墨,寒风呼啸。
子时三刻,玄甲营如黑潮涌出营地。
铁甲叶片用布条缠紧,马蹄包着粗麻。
郭毅回头望时,整支队伍竟似条无声游动的黑龙,只有偶尔反光的矛尖像龙鳞乍现。
凭借前世特种作战的经验,他很快选定了一处名为“一线天”的狭窄谷口作为伏击地点。
“马三,你带五十弓弩手,埋伏在谷口两侧高地,务必等我的号令再放箭!”
“王虎,你率一百长矛手,正面冲击,凿穿敌阵!”
“其余人,随我从两翼包抄,务必全歼此獠!”
命令清晰果决,玄甲营将士迅速到位。
不久,远处火把闪烁,人声嘈杂,正是那股黄巾先锋。
他们穿着破旧的衣衫,一路行来,未遇抵抗,此刻已是得意忘形,队形散乱,毫无戒备。
当黄巾军大半进入“一线天”谷口时,郭毅猛地抽出腰间环首刀,向前一指,厉声喝道:
“风——!”
咻咻咻!
夜空中响起尖锐的破空之声,箭如雨下,黄巾军顿时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有的黄巾军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有的则试图举着手中的破盾牌抵挡箭矢,却被射中倒地。
“玄甲——!”王虎一马当先,如猛虎下山,手中长矛翻飞,瞬间便将数名黄巾挑落马下。
玄甲营将士紧随其后,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他们的铠甲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兵器砍杀在黄巾军身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这场战斗不过半个时辰便告终结。
五百黄巾,除了少数逃散,大部被歼。
“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郭毅下令,自己则翻身下马,在一片狼藉中仔细搜寻。
很快,几名士兵抬着几个沉重的箱子过来:“主公,有发现!”
箱子打开,里面并非金银财宝,而是一些绘制粗糙但标注明确的地图,几面颜色各异的令旗,还有数十卷写满了鬼画符般暗语的竹简。
郭毅拿起一张地图,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这地图不仅标注了渔阳郡的山川道路,甚至还隐约画出了通往涿郡乃至更远地方的路线,以及几处标记了特殊符号的地点。
某处画着三只呈三角排列的眼睛,瞳孔处用朱砂点染,与太平道常见的“苍天已死”图案大相径庭,透出诡异而神秘的气息。
那些竹简,更像是某种联络暗号和人员名册!
“这些东西,比金子还重要!”郭毅沉声道,“立刻封存,任何人不得私看,秘密运回营地!”他意识到,这股黄巾先锋恐怕不仅仅是流寇那么简单,他们背后,似乎有着更为周密的计划。
就在郭毅准备下令班师回营之时,一名风尘仆仆的骑士从安喜乡方向疾驰而来,远远便高呼:“敢问可是郭毅郭将军当面?涿郡刘备刘玄德大人,遣小人前来求援!”
刘备?
郭毅心中一动。
“我便是郭毅。”郭毅迎上前去,“玄德公有何见教?”
那使者喘着粗气道:“启禀郭将军,我军在涿郡边界与一股数千人的黄巾主力遭遇,激战数日,寡不敌众,恳请郭将军念在同为汉臣,发兵相助!玄德公感激不尽!”
数千人的黄巾主力?
郭毅眉头微蹙。
他忽然注意到使者递来的断箭,箭杆上刻着“桃园”二字。
他望着涿郡的方向,夜色深沉,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他深吸一口寒气,那冰冷的空气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最终,他对那使者道:“请回报玄德公,郭某即刻点兵,随后便至!”
他不知道,前往刘备驻地的路途上,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挑战与机遇,但他的内心,已充满了警惕与不屈的决心。
这乱世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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