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丝飘动。
风静。
“少主!”
声音逐渐清晰。
“少主你没事吧!”
江璟沅紧紧捏住缰绳,指甲都快扣进肉里,然竟愣在原地,没有躲避,幸而万宿出现,徒手接住那箭,否则必然正正冲向眼睛,射穿脑袋。
“我……我还好,万宿……叔。”江璟沅嘴唇微微颤抖,听清万宿的声音,开始回过神来,可那万箭齐发,硬生生朝着叶无咎喷涌而来的画面无法从她脑海抹去。
万宿也早就发现这个问题,起初以为是小姑娘害怕尖锐武器。
但是少主连独身手握匕首前往敌军军营偷袭,以及提剑上阵杀敌都不害怕,且做事始终麻利,便证明她怕的就不是武器。
而独独是那长箭。
江璟沅恢复神志,将目光抛掷箭来的方向。
几乎没有动静。
万宿将手摊开,箭完整的展示在两人跟前。
这是。
“永昌侯府的箭。”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万宿叔,你认识这个?”
“箭身青霜木,箭尾裹蚕丝。”万宿熟悉的讲出箭的构造,见江璟沅依旧没有放松下来,往后退了一步,收了收手上的箭,“这样上等的材质,独有的制法,整个大周只有永昌侯才会有。”
寻常人看不出差别。
可万宿不是寻常人,他是帝姬的暗卫。
“少主也认识?”江璟沅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和侯府从未接触过,怎么会知道这箭的细节。
江璟沅轻叹一口气,略有愁思,“不认识,我猜的。”
万宿疑虑,但也不再多言。
做暗卫的,可以走一步观望十步,唯独不能揣测主子所想。
这是规矩。
很长一段路,这些庄子都安静地出奇,江璟沅怕打草惊蛇,引来这箭身后的人,于是翻身下马,对着马儿耳语了几句。
“小白,你先抄小道回军营去,记得避开人走,若是子时我还未回去,你记得带着九哥来找我。”
小白其实是匹黑毛烈马。
但最通人性。
它似是听懂了江璟沅的嘱托,嚼吧了两下嘴,就抬着蹄子往边城方向跑去。
江璟沅躲在庄子院外,踮着脚小心翼翼。
“万宿叔。”
“属下在。”
边踱着步子,江璟沅一边感慨,“你说我走这一路,分明没瞧见你,可若遇到危险时你第一时间就出来保护我了,到底是藏在哪里的呢?我想不明白。”
万宿愣了一刻,习以为常地回答道,“这个问题,不光是少主,连主人也问过属下许多次了,暗卫的职责就是保护主人安危,平日属下就在主人的周围,只要有危险,属下就会第一时间出现。”
像是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
难怪阿娘也会问上许多次。
江璟沅摆摆手,闹起小孩性子,“嘁,净说些没用的话敷衍我,我还懒得知道嘞……”
万宿不再说话,嘴角勾起微微笑意。
少主和主人年少时一模一样。
江璟沅想到什么,手里一直拽着叶无咎送的簪子,她总觉得有一股危险朝着自己逼近。
刚要拐进那庄子门口,只听见一声叫喊,却见几个黑衣人将那位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少年牢牢锁住了脖子,他已经是脸色发紫。
“救命!救救我……”
声音愈发地小,周围全是瘫倒七零八落的尸体。
有的身上是刀伤,有的又是箭伤,更甚者,还有门槛上躺着个嘴唇发黑明显中毒身亡的。
这是奔着灭口来的。
那少年嘴里吱吱呜呜,近乎听不见声音。
尖刀朝着他的后背刺去,短暂的“呜咽”一声,依旧是划破衣裳,在他的后背留下一道悠长飚血的扎眼红痕。
痛感袭来,他失去力气,朝着地面栽去,却是被一只手腕环着脖子得到缓冲,才不至于将整个脑袋摔在地上。
他抬眼看着眼前人,模糊的视线勾勒出一张清晰的脸。
“多……多谢。”恢复清醒,他却一把推开江璟沅,“这里危险,他们要杀我,你快跑!”
江璟沅方才是从身后拿着簪子暗器一下捅进那黑衣人的脖子里,一击毙命。
尚且手生,但早已不再害怕。
剩下的刺客,皆由身后跟着的万宿处理。
江璟沅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他们追来此处杀你?为何?”
若只是乡下庄子的普通人,何必劳师动众安排这么多人来灭口,随意派个刺客来将人杀了就是。
派遣人多,也留有后手。
这分明是个有身份的。
“我是永昌侯府傅家大房的嫡子。”
江璟沅一怔。
永昌侯府。
又是永昌侯府!
永昌侯不是只有傅成济一个儿子吗?何时有的另一位嫡子?
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怀里的玉佩坠子塞到她的手里:“我娘本是青州温氏千金,早些年嫁入永昌侯府,成为侯府世子嫡妻,生下我后,被侯府现在那位世子夫人逼死,她死后,那夫人摇身一变竟成为了我爹的正妻,世子府上下沆瀣一气,恶人以痨病为由将我赶下庄子多年,断了联系,无人过问,任由我在此自生自灭。”
倒是不假。
从前替傅狗整理侯府历年账目时,的确发现过有一处购入都城之外未登记在册的隐秘房产田庄的记录。
那记录持续了好些年,突然就中断了。
无人照管。
难怪上好的田庄成片都是荒地。
她也问过府上账房,只说是待她成为侯府夫人时,定然交出一份完整的账本。
可惜当初还没等到成亲见到那账本。
下人,田庄,箭支。
都对得上。
可这样算起,傅成济竟然不算是名义上的侯府嫡长子。
他的年纪明显比眼前这位大上两三岁。
这倒是个天大的秘密。
“这玉佩……”
“乃是能证明我身份的证物。”那少年瞧着柔弱,眼中含泪,说着话,愈发激动,猛地吐出几口血来。
江璟沅看见他吐出的血和乌黑的唇角,惊道,“你中毒了?”
内伤,外伤,两厢夹击。
根本没给他留一点活路。
他噙着眼泪,万般痛苦,“我只是想要活着,权势,钱财,身份,我什么都不求,为何还要对我赶尽杀绝。”
“我是边城驻军将士王景,明日就能启程回都城,你挺一挺,届时我若能够面圣,定告发侯府,帮你讨公道。”
临死之际,有人对着自己伸出这样的橄榄枝,少年也顾不得太多,伸手一把抓住江璟沅的衣服,“小景大人,您的名声我早有听闻,实在钦佩您,原来我早就见过您……”
说着话,他便呛着血。
江璟沅安抚道:“是啊,我们算是朋友,从前我饿肚子时,是你给我分了你珍贵的绿豆糕和干净的水,我记得你的恩情。”
那份恩情足以帮他讨个公道。
一旁的万宿看破不说破。
少年中毒已深,就算不受刚才那一刀,估摸着也不会活过今日。
“小景大人,你帮我讨个公道。”他的声音颤抖,眼眶的泪水打转,这点诉求是他执念,成为他手上余下的那点力气,死死抓住江璟沅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