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城一战，血染山河。
尸首堆积如山，焦土与断戈交错，残阳映照下仿佛人间炼狱。
陈砚负手立于山谷之口，脚下尽是烧灼未尽的灰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味。
他望着远处忙碌的士兵与百姓，脸上毫无情绪波动，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隐隐闪动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冷静与算计。
“烧吧。”他轻声道，“让亡灵安息。”
家丁们不敢违令，迅速将尸体集中堆叠，倒入大量硝石与硫磺混合粉。
火起之时，浓烟翻滚而上，毒瘴悄然扩散，遮天蔽日，竟使方圆数里内鸟兽避退。
廖化策马而来，眉头紧皱：“先生，此举是否过于狠厉？这毒瘴不仅伤敌，亦会伤己。”
陈砚一笑，若非如此，瘟疫一旦爆发，死人何止千百？”
廖化虽不信什么《太乙神数》，但见其行事有度，也不再多言，只是低声叹道：“先生终究不是常人。”
夜色降临，星月无光。
甄玥悄然现身，一袭素衣在风中飘荡，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陈砚身后。
“三日后，月犯毕宿。”她淡淡开口，“主兵戈再起。”
陈砚神色微凝，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前世记忆中的战役轨迹——东吴不会善罢甘休，吕蒙虽败，但孙权必会另遣重将前来复仇。
他沉思片刻，转身走入营帐，取出一张羊皮地图，就着油灯细细推演地形。
麦城地势险要，南北皆为峭壁，唯有东西两路可行。
他以炭笔勾勒出三条伏击路线：一路设于东侧谷口，适合弓箭齐射；一路埋伏于北面乱石坡，便于滚石擂木压制敌军阵型；最后一处，则是在南侧密林之中布设陷阱与火油桶，准备一场火攻。
“三日后……”他喃喃自语，“他们一定会来。”
子时已过，营地陷入寂静。
陈砚却未曾休息，仍在案前反复修改沙盘模型，调整兵力布置。
他清楚，这次不能再靠奇谋逆转战局了，必须正面迎敌，以最小代价守住麦城，为后续布局争取时间。
翌日清晨，张虎带着十几个流民子弟走进营地。
“先生唤我来有何吩咐？”张虎搓着手，眼中透着几分敬畏。
陈砚望向他，嘴角微微上扬：“你手下那些泼皮闲汉，现在有个活儿，做得好，赏银十两。”
张虎眼睛一亮：“愿听先生调遣！”
“今日起，命他们扮作乡野道士，在村中进行‘驱邪演练’。”陈砚语气平淡，“敲锣打鼓，装神弄鬼，越像越好。”
张虎愣住：“这……这是做什么？”
陈砚没有解释，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有些人，喜欢混水摸鱼。我们就先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张虎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点头领命而去。
待其离去后，甄玥缓步走近，轻声道：“你在防备东吴探子？”
陈砚点点头，目光投向远方：“敌人吃了一次亏，下次再来，绝不会轻敌。我们能胜一次，是因为他们没想到我会知道他们的部署。但若再来一次，就得靠真正的实力了。”
他顿了顿，低声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风声猎猎，吹动旗帜，仿佛预示着另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晨曦微露，麦城残破的城墙在寒风中显得愈发孤寂。
昨夜焚尸的灰烬还未散尽，空气中仍残留着硝石与硫磺混合后的刺鼻气味。
陈砚站在营地高处，目光穿过雾霭，投向远处那条蜿蜒而来的山道。
他手中握着一支竹签，轻轻在沙盘上移动，调整着兵力分布。
廖化、孙乾等人围在他身边，虽不明其意，但都已习惯这位“疯儒先生”的行事风格。
“明日一早，东吴必有斥候来探。”陈砚低声道，“他们吃了亏，定会再试一次。”
“先生是说……他们还会派人混进来？”孙乾皱眉。
陈砚点头：“不止一个，而是多个。小七不过是其中一条鱼，真正的虾蟹还在后面。”
他话音刚落，张虎便匆匆赶来，低声禀报：“先生，那些泼皮已经换上道士服，在村子里敲锣打鼓地跳起了‘驱邪舞’。”
陈砚嘴角微扬：“很好。你让这些‘道士’分头走动，每到一处就大声宣讲‘瘟疫将起，鬼魂作祟’，顺便教村民如何用草药熏屋、撒石灰防疫。”
张虎听得一头雾水：“这不是真驱邪吗？”
“是假戏真做。”陈砚眼神冷峻，“我要让他们以为我们乱了阵脚，人心惶惶。只有这样，东吴才会轻敌冒进。”
张虎挠了挠头，虽不懂其中深意，却依旧领命而去。
入夜后，营地灯火渐熄，唯余几盏风灯在帐前摇曳。
一名黑影悄然潜入军营，身形如狸猫般灵巧。
此人正是东吴死士——小七。
他目标明确，直奔廖化营帐。
二人曾有一面之缘，小七心知若能策反廖化，便可断蜀军一臂。
果然，当他在帐外低声唤出暗语时，廖化竟未惊呼，反而掀帘而出。
“你说刘备命不久矣？”廖化眉头紧锁。
小七压低声音：“刘玄德久战疲惫，荆州失守后更添郁结，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若将军愿降东吴，孙权可封万户侯。”
廖化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你当我廖化是何等人物？我虽忠义，却不愚昧。你要我叛主，却连个凭信都不带，岂非妄想？”
小七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正欲解释，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当然没有凭信，因为他根本不是东吴使者，而是刺客。”
话音未落，火光骤然亮起，数名亲卫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刀锋闪烁，直指小七咽喉。
小七猛然后退，抽出短刃，眼中杀机毕现。
“陈砚！”他咬牙怒喝，“你怎会知道我身份？”
陈砚缓步走出阴影，披着一件旧麻衣，神情淡漠：“因为你太像刺客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松，仿佛在讲一个笑话，实则目光锐利如鹰，早已洞察一切。
“你昨日午时三刻进入营地，刻意避开岗哨；你在饭堂吃饭时只挑熟食，不吃生菜；你说话时总在观察四周环境……”陈砚缓缓踱步至小七面前，俯身轻声道，“一个真正的使者，不会如此紧张。”
小七面色惨白，终于明白自己早已暴露。
“你想怎样？”他强作镇定。
陈砚一笑：“放你回去。”
众人皆是一惊。
“先生不可！”廖化急道，“此贼若是通风报信，岂不坏了大事？”
“无妨。”陈砚摆手，“让他去报信。我倒要看看，吕蒙会不会被这颗‘甜枣’迷了眼。”
随即挥手示意亲卫放人。
小七愣了一瞬，最终咬牙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他远去，甄玥悄然现身，淡淡开口：“你不怕他看穿你的布局？”
“恰恰相反。”陈砚负手而立，望向远方，“我要的就是他看穿。”
他回身看向沙盘，手指轻点几个关键位置：“明天，吕蒙就会率军前来。他一定会以为我们弃城南逃，甚至怀疑麦城已是一座空营。”
“空营？”孙乾惊道，“可我们的主力并未撤离！”
“不错。”陈砚眸光一闪，“所以我才让张虎训练流民，伪装成溃兵。让东吴误以为我军士气低落、人心涣散。”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相信，这座城已经没有价值。”
甄玥静静看着他，忽然轻声道：“你变了。”
“嗯？”陈砚侧头看向她。
“前世你总是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甄玥语气幽远，“这一世，你却敢放手一搏，甚至赌上了整座麦城。”
陈砚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因为我知道结局。也正因为知道结局，我才敢逆天改命。”
翌日清晨，薄雾弥漫。
东吴斥候快马加鞭赶回报信：“麦城守军疲惫不堪，似欲南逃。”
吕蒙大帐之内，烛火摇曳。
他听完汇报，眼中精光闪动，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果然不出所料。关羽已死，蜀军群龙无首，现在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
他当即下令：“亲率五千精锐，即刻出发，务必将麦城一举拿下！”
而在麦城西面高地之上，陈砚负手而立，望着远去的东吴斥候，低声自语：
“你回去得越快，死得就越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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