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京州市检察院反贪局的窗户上。
侯亮平站在窗前，手里捏着一封已经被他翻看了无数次的举报信，眉头紧锁。
窗外的雨幕模糊了城市的轮廓，就像这封举报信背后隐藏的真相一样，看不真切。
侯局，又加班啊？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助理林华探进头来，这雨下得真邪乎，气象台说这是京州十年来最大的一场暴雨。
侯亮平转过身，把举报信放在桌上，用一本《刑法学》压住。
你先回去吧，我再看看材料。
等林华关上门，侯亮平重新拿起那封信。
信纸已经有些皱褶，上面用工整的钢笔字写着：
尊敬的检察院领导：我是山水集团财务部副经理陈海，现实名举报副市长祁同伟与山水集团董事长高小琴存在权钱交易。
祁同伟利用职务之便，在光明峰项目土地出让过程中为山水集团谋取不正当利益，收受巨额贿赂
信的末尾附上了几张模糊的财务凭证照片和一段录音文件的存储位置。
最让侯亮平心惊的是，这封信是三天前收到的，而昨天陈海就被发现自杀于家中。
法医报告显示是窒息死亡，现场有挣扎痕迹，却被定性为精神抑郁导致的自缢。
侯亮平在刑侦队的老同学私下告诉他，陈海的脖子上有勒痕，但家里却没找到符合的绳索。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侯亮平的思绪。
屏幕上显示季昌明三个字——他的顶头上司，市检察院检察长。
老季。
小侯，陈海的案子你还在查？季昌明的声音透着疲惫。
侯亮平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刚收到举报信人就死了，太蹊跷。我想申请立案调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知道祁同伟是什么人吗？
知道，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分管国土、规划、建设，据说下一步要接市长。
不仅如此，季昌明压低声音，他岳父是省高院前院长梁群峰，门生故旧遍布政法系统。而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总之这个案子很敏感，你要慎重。
侯亮平盯着举报信上陈海的签名：老季，如果连实名举报都能被灭口，那我们这些穿制服的是干什么吃的？
我不是说不查，季昌明叹了口气，而是要注意方式方法。这样，明天上午你到我办公室，我们详细谈。
挂断电话，侯亮平走到档案柜前，抽出祁同伟的公开简历。
45岁，法学博士，从省高院调到京州开发区管委会，再到副市长，仕途一帆风顺。
照片上的男人面容英俊，眼神锐利，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
侯亮平又打开电脑，搜索山水集团的资料。
这家成立仅五年的房地产公司，已经拿下了京州多个核心地块，去年更是以底价中标了价值数十亿的光明峰项目。
董事长高小琴，35岁，从照片看是个气质出众的美女，传闻与祁同伟关系密切。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侯亮平凝重的面容。
他拨通了技术科的电话：老吴，帮我恢复一个加密录音文件，很重要。
两小时后，侯亮平戴着耳机，反复听着那段模糊的录音。
背景音很嘈杂，像是某个高档餐厅的包间。
一个男声说：...光明峰那块地，规划调整已经批了，容积率可以做到3.5...另一个女声笑着回应：祁市长真是我们的贵人，这点心意请一定收下...
男声明显是祁同伟，而那女声，应该就是高小琴。
侯亮平摘下耳机，揉了揉太阳穴。
录音虽然不完整，但已经足够作为立案依据。
问题是，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展开调查？
陈海的死已经说明，对方心狠手辣，且能量巨大。
第二天一早，侯亮平提前半小时到了季昌明办公室门口等候。
八点整，季昌明夹着公文包走来，看到侯亮平明显一愣：这么早？
想跟您详细汇报。侯亮平跟着季昌明进了办公室，关上门，直接播放了那段录音。
季昌明听完，脸色变得异常严肃：这录音哪来的？
陈海举报信里提供的。
季昌明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小侯，这案子比你想象的复杂。祁同伟背后不只有梁群峰，还牵扯到赵立春。
省委副书记赵立春？侯亮平心头一震。
没错。赵立春的儿子赵瑞龙是省里最大的开发商，而山水集团的高小琴，据说是赵瑞龙的...红颜知己。季昌明斟酌着用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受贿案，而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利益网。
侯亮平握紧了拳头：所以就不查了？陈海就白死了？
我没说不查，季昌明压低声音，而是要讲究策略。祁同伟下周要去省委党校学习一个月，这是我们的机会。你秘密调查，但记住，只查陈海死亡真相，不要碰祁同伟，至少现在不要。
离开检察长办公室，侯亮平立刻召集了几名信得过的同事成立专案组。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他们借用了一处闲置的派出所办公室作为临时办案点。
法医老郑是第一个被请来的。
陈海的尸检报告有问题，老郑推了推眼镜，颈部索沟呈八字不交，这是典型的他杀特征。而且他指甲里有皮屑组织，DNA检测却不在系统中。
能确定是他杀？侯亮平追问。
十成把握。但上面要求尽快结案，报告被修改了。老郑苦笑，我偷偷留了原始记录和照片。
技术科恢复了陈海手机删除的数据，发现他死前曾接到一个来自王经理的电话。
经查，这个号码属于山水集团保安部主管王大路。
查这个王大路，侯亮平指示道，特别是他和高小琴、祁同伟的关系。
三天后，调查有了突破。
王大路曾是祁同伟在开发区工作时的司机，后来被安排到山水集团。
更关键的是，陈海死前一天，曾从公司服务器下载了大量财务数据，包括多笔转入祁某某账户的汇款记录。
金额超过两千万，林华汇报道，收款账户虽然用化名，但开户身份证复印件是祁同伟表弟的。
侯亮平连夜起草了立案报告和搜查申请。
第二天一早，他再次来到季昌明办公室，把新证据一一摆出。
季昌明看完所有材料，长叹一口气：看来是捂不住了。但省里马上要开两会，这个节骨眼上动一个市委常委...
正是好时机，侯亮平目光炯炯，他去党校学习，不在其位，调查阻力会小很多。
季昌明沉思良久，终于点头：好，我批准立案。但必须严格控制知情范围，先不要惊动纪委，由我们反贪局独立调查。
离开检察院大楼时，侯亮平接到了妻子钟小艾的电话：亮平，今晚能回家吃饭吗？儿子想你了。
恐怕不行，有个重要案子。侯亮平歉意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是陈海的案子吗？我今天在医院听到一些传言...说他的死不简单。你要小心。
侯亮平心头一暖：放心，我会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侯亮平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
雨虽然停了，但乌云仍未散去。
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场远比自然风雨更加猛烈的风暴。
当天下午，侯亮平带队突袭了山水集团财务部，查封了陈海电脑和服务器数据。
当他们正在取证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副市长祁同伟。
侯局长，好大的阵仗啊。祁同伟西装笔挺地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明明应该已经在省委党校报到的人，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侯亮平心头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祁市长怎么在这？听说您今天该去党校学习了。
临时有点事耽搁了。祁同伟踱步进来，扫视着被翻动的文件，山水集团是市里重点企业，侯局长这样搞，不怕影响营商环境吗？
依法办案而已。侯亮平示意同事继续工作，祁市长这么关心一个企业的财务检查，莫非有什么特殊关系？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谁都没有退让。
祁同伟忽然笑了：侯局长果然如传闻中一样铁面无私。不过...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有些案子水深得很，小心别淹着自己。
多谢领导关心，侯亮平直视对方眼睛，我水性还不错。
祁同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那就不打扰侯局长工作了。说完转身离去，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看着祁同伟远去的背影，侯亮平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当晚，侯亮平在临时办案点通宵梳理证据。
山水集团的账目混乱不堪，明显经过人为篡改。
但在技术手段下，部分原始数据被恢复，显示有多笔资金通过空壳公司流向祁同伟亲属账户。
凌晨三点，林华匆匆推门进来：侯局，刚收到消息，王大路失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下班后就没回家，手机也关机了。他老婆刚才报案。
侯亮平猛地站起身：立刻申请通缉令，同时派人去他家搜查！
他走到窗前，望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夜空。
对手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开始销毁证据、清除证人。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更是一场正义与权力的较量。
人民的名义...侯亮平喃喃自语，想起了自己入职时的誓言。
无论对手多么强大，无论前路多么艰险，他都必须一查到底。
因为这不只是为陈海讨一个公道，更是为了千千万万普通百姓对公平正义的期待。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侯亮平知道，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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