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都市小说 > 为国散尽家财后,侯亮平说我叛国 > 第一章 华夏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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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风,裹着汉东特有的、泥土与草木蒸腾的气息,吹过无名山岗。

林振邦站在这里,脚下是生养他的土地,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山川。

暮色四合,群山起伏的轮廓在薄暮中模糊了延展,如同蛰伏的巨兽。

山脚下,散落的村落灰扑扑一片,低矮的房舍在昏沉光线里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一条蜿蜒的小河,水色浑浊泛黄,在村外吃力地流淌,几乎凝滞。

远处,几根孤零零的烟囱吐着有气无力的黑烟,那是此地仅有的工业痕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视野所及,唯有贫瘠的黄土、蒙尘的绿色,以及挥之不去的沉寂。

秘书陈默站在他侧后方半步,镜片后的目光敏锐地捕捉着老人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那是一种深沉的审视,一种几乎凝滞的探寻,最终化为眉宇间一道难以化解的沉重沟壑。

“陈默,”林振邦的声音低沉,带着山风也吹不散的疲惫,“这些年,我自问没有停过。钱,流水一样地捐出去,想为这片土地添把火。可你看看……”

他抬起手,指向脚下这片苍茫大地,“这汉东,怎么还是这副模样?像是被时光遗忘了角落,连一点该有的生气都看不到。”

他语气中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让陈默的心也跟着揪紧。

陈默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选择坦诚:“林老,您捐出的,是天文数字。可国家太大,需要滋养的地方太多。”

他的目光投向更远处连绵的、颜色更加枯槁的山峦,“汉东的难处,只是冰山一角。比这里更贫瘠、更需要输血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您的投入,大部分如同大河奔涌,总是率先灌溉了最干渴也最容易见效的平原沃土……那些最需要开凿引水的贫瘠山地,反而……流到这里的,终究有限。”

林振邦没有立刻回应。他伫立在那里,如同一尊骤然蒙上风尘的石像。

山风卷起他灰白鬓角,也吹拂着他身上那件半旧的深色夹克。夕阳的余晖吝啬地涂抹在他脸上,映照出深刻的皱纹和眼中骤然翻涌的惊涛。

陈默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他本以为已然平静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他原以为倾尽所有,便能换得山河焕然一新,却原来连故乡的贫瘠都未曾撼动分毫。

良久,一声悠长、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的叹息,才缓缓逸出他的唇边。那叹息里,浸透了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迟暮英雄的苍凉。“看来,”他的声音沙哑了许多,字字却像坠落的石头砸在地上,“我做得……还远远不够。”

“不!林老!”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焦灼的敬意,打破了山头的沉寂。

他向前微微倾身,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您是我此生最敬佩的人!没有之一!”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您当得起‘华夏国士’这四个字!真正当得起!”

陈默的声音在山风里异常清晰,字字句句,勾勒着眼前老人那堪称传奇却最终归于沉寂的过往。

“国士?”林振邦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那弧度里没有自得,只有一丝近乎虚无的疲惫。

“是!”陈默用力点头,仿佛要驱散老人眼中的迷雾,

“华尔街谁人不识林振邦?您白手起家,在那里打下偌大基业,是真正的奇才!可您最令人仰望之处,远不止于此。”

他望向远方,目光穿透暮色,仿佛看到了大洋彼岸那座曾属于林振邦的顶尖实验室:“您在美国的土地上,用美国人的资金,汇聚他们最顶尖的人才和技术,硬是造出了让世界震撼的纳米光刻机!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国之重器!”

陈默的语气充满不可思议的惊叹,“可您呢?功成之日,眼都不眨,将整座凝聚了无数心血、价值无法估量的科研基地,连同那划时代的技术成果,无偿地、干干净净地,献给了祖国!连一张象征性的专利文件都没给自己留下!”

山风呜咽,如同低沉的背景音。

“还有那些年,”陈默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肃然,

“您动用庞大的海外资金网络,顶着多少明枪暗箭,辗转万里,重金购入西方最先进的武器、最精密的设备,一批又一批,漂洋过海。飞机、导弹的核心部件、卫星的关键组件……哪一件不是虎口夺食?可它们最终都安然无恙地躺在我们的研究所里!多少人靠着拆解、琢磨、吸收、再创新,才换来了我们今天的战鹰巡天、利剑在手、星耀苍穹!您以一己之力,加速了我们多少年的国防进程?”

暮色更浓,山脚下的村落亮起了几点昏黄的灯火,微弱如萤火。

“不止这些,”陈默的声音变得柔和,带着深切的感佩,“这二十年来,您亲手创立的‘星火’、‘启明’、‘薪传’……一个又一个教育基金,如同遍布全国的根系。默默无闻,却滋养了超过百万贫寒学子!百万啊,林老!那是百万个原本可能黯淡的人生,因为您而有了光!”他的眼中似有晶莹闪动,“多少人,在您看不见的地方,因为您而改变了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回林振邦身上,充满了近乎虔诚的敬重:“您前半生,在商海、在异国、在那些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为这个国家殚精竭虑,立下的是擎天之功!多少人拥有您这样的财富和影响力,会紧紧攥在手里,传之子孙?可您呢?在功成身退之时,竟将手中掌控的所有庞大企业帝国,又一次,毫无保留地,全部捐赠给了国家!彻底地裸捐!只为了换取一个干干净净的退休身,回到这里……”

陈默的声音微微发颤:“林老,这样的人,若称不上‘国士无双’,还有谁能当得起?”

陈默的话语,如同暮色中敲响的洪钟,每一个字都沉重地撞击着林振邦的心房。

那些远去的硝烟、实验室彻夜不熄的灯火、远洋货轮甲板上咸涩的海风、孩子们收到助学金时稚嫩而惊喜的脸庞……无数画面纷至沓来,却又在眼前这片贫瘠苍凉的故土面前,褪尽了所有辉煌的色彩,显得那么遥远而……无力。

“国士……”林振邦低声重复着,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缓缓抬起手,粗糙的指腹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仿佛要将那些沉重的过往和眼前更沉重的现实一同按下去。

他再次望向脚下这片土地。暮色已彻底吞没了群山,只有山脚下村落里稀疏的灯火,在浓重的昏暗中顽强地亮着,像大地不甘熄灭的眼睛。

那浑浊的小河、那蒙尘的村落、那死气沉沉的烟囱……秘书口中的“冰山一角”此刻化作无数尖锐的冰棱,刺穿了他功成身退、荣归故里的幻梦。他曾以为倾尽所有便是终点,此刻才惊觉,那或许连起点都算不上。他散尽了家财,照亮了远方,却唯独遗忘了脚下这片最需要光的热土。

一股迟来的、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二十载商海搏杀,半生为国奔忙,耗尽了他的智谋、心血与财富。

这副苍老的身躯,似乎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无声的呻吟,渴望着山居的宁静与炉火的温暖。一个声音在心底叹息:够了,真的够了,该歇歇了……

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山下那几盏微弱却倔强的灯火,掠过远处荒芜山梁上依稀可见的、如同贫瘠疤痕般的梯田,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猛烈地冲撞着那沉重的疲惫。

那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血脉在沸腾,是目睹家园凋敝的刺痛在灼烧。

“国士?”他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干哑,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苍凉,“连自己的家乡都照不亮的‘士’,算哪门子的‘国士’?”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决绝,深色夹克的衣角在山风中猎猎扬起。

暮色沉沉,将他挺拔却已显苍老的身影勾勒得如同山脊般坚韧。

那双刚刚还盛满疲惫的眼睛,此刻却如同拨开云雾的寒星,在渐浓的夜色里,重新点燃了沉寂已久的、炽烈而清醒的光芒。

那光芒不再属于华尔街的奇才,也不属于捐赠名录上的伟人,而是属于一个站在贫瘠故土上,被深深刺痛后决意重拾刀枪的赤子。

“看来,”他对着脚下沉睡的、亟待唤醒的土地,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穿透了呜咽的山风,“我做得还远远不够。”

他不再看陈默,目光投向山下村落深处,那片被黑暗笼罩的、他出生成长的地方。那里,有一盏灯,属于他早已荒芜的老宅。

“回家。”林振邦吐出两个字,迈开脚步,踏上了下山那条被荒草半掩的崎岖小路。皮鞋踩在碎石和干枯的草茎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沉稳而有力。

这第一步踏出,仿佛不是走向暮年的沉寂,而是踏碎了过去所有的光环与满足,踏向一场更为艰难、却只为这片土地的战役。

山路蜿蜒向下,隐入愈加深沉的黑暗,他的背影却像一柄缓缓出鞘的古剑,沉凝而锐利,决然地刺向故乡深沉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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