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的公共饮水机，不锈钢外壳在日光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一个月前，宿舍四人——常雨晴、李瑞、汪非非和小安——每人掏了50块钱凑份子买的。当时常雨晴拿着手机计算器算得飞快：“平摊，一人五十，正好两百。喏，收款码。”小安扫码付钱时，只想着终于不用天天跑水房了。
临近期末，小安要换宿舍了，宿舍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各自为政的气氛。常雨晴和李瑞率先考完离校，她们收拾行李时，小安正埋头整理笔记。常雨晴走到饮水机旁，动作干脆地拔掉插头，转身对小安和刚进门的汪非非扬了扬下巴：“我们走了啊，这水机剩下的钱，回头退你们。”常雨晴在一旁补充：“按人头平摊，该退多少退多少，我们算好了发群里。”语气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规则。她们走后，另一个宿舍的李宁也很快搬离，同样拿回了属于她的那份退款——50元整。转账记录简短地躺在宿舍群里。
现在，轮到小安了。宿舍里只剩她一个。她考完最后一门，收拾好行李，看着那个静静立在角落的饮水机。她点开常雨晴的微信头像，斟酌着字句：“常雨晴，我明天离校，饮水机的钱麻烦退我一下？谢谢。”
消息发出，石沉大海。直到傍晚，常雨晴才在群里回复，@了小安：“哦，那个啊。李瑞算过了，饮水机用了这么久，折旧损耗挺大的。再说桶装水钱也算在里面了。喏，退你13块。”后面跟着一个13元的转账，备注：饮水机退费。
冰冷的数字像根针扎进小安的眼睛。13元？折旧？桶装水钱？当初买的是空机，桶装水是大家后续各自零散买的，从未计入公摊！一股荒谬的怒气猛地顶了上来。她手指飞快地打字，每一个字都敲得极重：
“当初说好是饮水机本身的费用平摊，每人50。你们走的时候，李奕璇走的时候，都是原额退的50。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变成13块？折旧损耗怎么算的？桶装水什么时候算进公摊了？请拿出计算依据。”
群里一片死寂。过了很久，李锐锐的头像跳了出来，语气带着不耐烦：“哎呀，吵什么吵？就一个破饮水机，用了那么久还想原价退？你当新的啊？13块不少了，爱要不要。”常雨晴紧跟一句：“就是，斤斤计较什么呀？烦不烦？”
“这不是斤斤计较！”小安感觉血液往头上涌，指尖冰凉，“这是原则问题！当初说好平摊，退费就该按规则。你们拿走50，李宁拿走50，到我这里13块？凭什么？”她努力控制着不让声音在文字里发抖，“请把你们所谓的‘折旧计算’和‘桶装水公摊明细’发出来！”
对话在群里火药味十足地来回了几轮。常雨晴和李瑞咬定“用了就该折价”，拿不出任何计算依据，只反复强调“13块够意思了”。小安据理力争，指出前后退费标准不一的不公。争吵引来了其他宿舍窥屏的人，但无人插话。最后，或许是嫌烦，或许是理亏，汪非非极其不情愿地又发来一笔转账：“行了行了！再给你30！总共43！多一分都没有了！没见过这么死抠的！”转账金额：30元。备注：补。
小安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43”，又看看角落里那个冰冷的饮水机。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荒谬感席卷了她。43元。为了这43元，她像个锱铢必较的小丑在群里与人撕扯。手指悬在“接收”按钮上，最终，她重重地点了下去。不是妥协，是彻底的厌倦。她迅速退出了群聊界面，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污染。宿舍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和饮水机电源指示灯那一点微弱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