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像无数条滑腻的毒蛇,顺着脊椎骨疯狂向上攀爬,死死绞缠住我的心脏。沈岸那只铁钳般的手,牢牢箍着我的胳膊,毫不留情地拖拽着我,一头扎进仓库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暗里。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水泥地,布满碎石子、断裂的钢筋头,还有不知积存了多少年的、黏腻湿滑的油污混合物。每一次踉跄,每一次脚尖在黑暗中绝望地摸索地面,都让我几乎栽倒。而他手臂传来的那股蛮横力量,每一次都强硬地将我拽回,骨头在粗暴的力道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沈岸!放开!”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抗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混杂着唇瓣伤口被牵扯带来的嘶嘶抽气声。
他沉默如铁石,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快更急。巨大的废弃机器轮廓如同蛰伏的史前巨兽,在视觉几乎完全失效的黑暗中,只剩下庞大、压迫的阴影,随着我们急促的移动,沉默地从身边掠过,带来沉甸甸的窒息感。空气污浊得令人作呕,铁锈浓重的腥气、机油腐败的恶臭、木材朽烂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异常刺鼻的血腥味。这味道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逼近。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黑暗深处,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更加幽深的洞口。那不是仓库原有的门,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撕开的裂口,边缘参差不齐的钢板扭曲着,像一张咧开的、无声狞笑的嘴。浓重的硝烟味,新鲜而刺鼻,混合着那股愈发清晰的血腥气,如同冰冷的潮水,从洞口深处汹涌地扑面而来。
沈岸的脚步在洞口前猛地一顿。
“闭眼。”他的命令低沉、短促,如同淬火的铁块砸在冰面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几乎是命令出口的同一瞬间,一只宽大、带着薄茧和硝烟气息的手掌,已不由分说地覆盖下来,严严实实地捂住了我的眼睛。眼前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感彻底消失,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漆黑。那手掌的触感粗糙得像砂纸,带着一种战场上浸染的、洗刷不掉的冷硬,按在我脆弱的眼睑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黑暗和禁锢中,一种诡异至极的、微弱的安全感,竟如同黑暗里悄然钻出的一株毒藤,缠绕上我惊恐万状的心。仿佛这隔绝了所有视线的黑暗,反而成了某种庇护。
“唔…呃……”一声短促、压抑到极致的闷哼,紧贴着我的后背响起,像野兽被扼住咽喉时发出的最后挣扎。声音很近,近得让人头皮发麻!
接着是沉重的、肉体砸在冰冷水泥地上的闷响——“噗通!”
这声音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心脏瞬间被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我甚至能感觉到那倒地时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我裸露的脚踝,冰冷刺骨。
捂住我眼睛的手掌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更用力地向下压了压,隔绝一切。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我向后一推!我的脊背狠狠撞在冰冷、坚硬、布满粗糙颗粒的混凝土墙壁上,撞击的钝痛瞬间传遍全身,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入骨髓。他整个身躯随即强硬地压迫上来,像一堵密不透风的铁墙,将我死死钉在墙壁和他之间,动弹不得。
狭窄、污浊的通道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急促交缠的呼吸声。我的气息短促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呜咽;他的则沉重、压抑,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每一次呼出的热气都带着浓烈的硝烟味,滚烫地喷在我的额发和被他手掌覆盖的眼睛上方。那新鲜的血腥气,在浓烈的硝烟味中愈发清晰,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怕?”一个字,低沉得如同砂石摩擦,裹挟着灼热的气息,毫无预兆地拂过我最敏感的耳垂。那气息滚烫得吓人,与他此刻施加在我身上的冰冷禁锢形成撕裂般的反差。耳垂上细小的绒毛瞬间战栗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顺着颈侧的神经,猛地窜向四肢百骸。
我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就在这震颤的瞬间,黑暗中,一个带着不容置疑掠夺气息的吻,精准无比地、重重地落了下来!
不是落在别处,正是落在我那破皮渗血、肿胀不堪的唇瓣上!
“唔——!”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烫下!痛得我眼前金星乱冒,身体本能地剧烈挣扎,却被那堵钢铁般的身躯死死压制在墙上,所有的反抗都如蚍蜉撼树。然而,在那尖锐得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痛楚深处,一种完全陌生、令人惊骇的感官刺激,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苏醒!
他吻得毫无温柔可言,带着一种近乎惩罚的、宣告主权的粗暴。唇瓣被狠狠碾压,破裂的伤口再次被毫不留情地撕开,新鲜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彼此交融的气息里。痛!尖锐的痛楚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神经末梢疯狂穿刺!
但紧随其后的,是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洪流——他灼热的舌尖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撬开我因剧痛而紧咬的牙关,更深地侵入。那是一种滚烫的、带着浓烈烟草气息和硝烟味道的掠夺。这滚烫的入侵,粗暴地搅动着口腔里冰冷麻木的痛感,像滚烫的岩浆浇在冰川上,瞬间蒸腾起一片混乱而强烈的白雾。
痛楚被这陌生的、霸道的灼热气息强行裹挟、扭曲、放大!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酥麻感,如同密密麻麻的微小电流,从被反复蹂躏的唇瓣伤口处猛地炸开,沿着脊椎疯狂向下窜去!所过之处,神经末梢都在尖叫着战栗!这强烈的、撕裂感官的冲击,比纯粹的疼痛更让人恐惧,更让人崩溃!
身体在他的禁锢下绷紧如弓弦,每一寸肌肉都在剧痛和那诡异的酥麻中疯狂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浸湿了他覆盖在我眼睛上的手掌边缘。喉咙里溢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呜咽,像濒死小兽的哀鸣。理智被这双重风暴撕扯得粉碎,世界只剩下这狭窄通道的黑暗,墙壁的冰冷,和他带来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焚烧一切的感官酷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放开了我的唇,灼热的呼吸依旧沉重地喷在我的脸上,如同刚结束一场激烈的搏斗。覆盖在我眼睛上的那只手,力道也微微松懈了一线,但并未移开。
通道尽头,终于透进了一丝微弱、惨淡的光线。那光芒来自外面不知是月光还是远处城市灯火的反光,勉强勾勒出前方一小片狼藉的杂物堆轮廓。
沈岸缓缓移开了覆在我眼睛上的手掌。突如其来的、微弱的光线刺得我双眼生疼,视线一片模糊的水光。我急促地喘息着,身体依旧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像被抽掉了全身骨头,虚脱得几乎站立不住。唇上火辣辣的剧痛和那残余的、令人心悸的酥麻感仍在交织缠绕。
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过头,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极其警惕地扫视着我们来时的方向——那片浓稠的、死寂的黑暗。确认没有异常的动静后,他才收回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他利落地拉开身上那件沾满泥污和不明深色污迹的黑色夹克拉链,动作带着一种冷硬的效率。里面是一件深灰色的棉质衬衫,质地并不算精良,但很结实。
他毫不犹豫地抓住衬衫下摆,双臂猛地发力!
“嗤啦——!”
一声布料被蛮力撕裂的脆响,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刺耳。他竟生生从自己衬衫下摆撕下了一条长长的布条!布条边缘参差不齐,带着毛糙的纤维。
我惊愕地看着他,一时忘记了唇上的疼痛和身体的虚软,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上前一步,再次逼近。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那点微弱的光源,将我重新笼罩在他的阴影里。带着薄茧的手指,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仰起脸,将受伤的唇瓣完全暴露在他审视的目光下。那目光锐利如刀,一寸寸刮过伤口,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仿佛在检查一件属于他的、稍有损坏的私有物品。
“嘶……”冰冷的空气接触到暴露的伤口,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我忍不住抽了口气。
他没有理会我的痛楚,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他将那撕下来的、还带着他体温的灰色布条,仔细地、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我受伤的唇瓣上。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包扎伤口的专业利落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布条被绷紧,恰到好处地压迫着伤口止血,但又不会紧到让我无法呼吸。
布料粗糙的质感摩擦着敏感的伤口边缘,带来持续的、细密的刺痛,但也奇迹般地隔绝了外界冰冷的空气和污浊的尘埃。那上面残留的,属于他的、混合着硝烟、汗水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冷冽气息,霸道地钻入我的鼻腔,无孔不入。
“记住,”他的声音贴得很近,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过耳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占有欲。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我涣散的目光聚焦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上。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近乎兽性的幽光,牢牢锁住我,如同深渊锁定了唯一的猎物,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地砸进我的意识深处,刻下无法磨灭的烙印:“你的心跳,只属于我。”
布条末端被他灵巧地掖好,一个临时的、带着他个人标记的“绷带”宣告完成。唇上的痛感被布料的压迫钝化了一些,但那包裹感,那属于他的气息,却像另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缚住了我。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密集的摩擦声,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在坚硬的地面上快速爬行,由远及近,从通道深处那片尚未被微光照亮的黑暗里传来!
不是风声,不是雨滴。那是一种有规律的、带着明确搜索意图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而且不止一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或者一群人,正分头行动,在黑暗中仔细地摸索、排查着每一个角落!
追捕者!周正豪的人!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我淹没。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猛地僵直,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冻结。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绝望地看向沈岸。
沈岸的眼神在声音传来的瞬间就变了!那里面所有的复杂情绪——审视、占有、甚至是方才那一丝难以捕捉的、因血腥而起的灼热——瞬间被抽空、冻结!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属于顶级掠食者遭遇威胁时的冰冷杀意与高度警觉!如同万年玄冰骤然凝结,锐利的寒光刺破黑暗。
他猛地侧头,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精准地捕捉着黑暗中声音传来的方向和距离。那绷紧的下颌线,如同刀锋般冷硬锐利。
没有丝毫犹豫!
他猛地转回身,动作快如闪电,甚至带起了一股劲风。一只大手如同铁钳,猝不及防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腕骨!
“呃!”我痛得闷哼一声。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他粗暴地扯着我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向上拉去,强硬地、不容反抗地将我的胳膊环过他的脖颈!我的手掌被迫紧紧贴在他颈侧紧绷的皮肤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皮肤下奔腾的血液和强健肌肉的脉动,以及一种灼热到几乎烫手的温度。
我的身体被这股力量带得猛地撞向他宽阔坚实的后背,脸颊几乎贴上他夹克粗糙冰冷的布料。另一只手臂也被他拽起,同样强制地环住了他的脖颈。整个人瞬间以一种极其被动、完全依附的姿势,紧紧贴附在他背上,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抱紧。”两个字,从他紧抿的薄唇间挤出,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里刮起的风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式的沙哑,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即将爆发的力量。那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只有绝对的掌控和必须执行的命令。
他的身体微微下沉,重心前移,腿部肌肉瞬间绷紧,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如同一张拉满的硬弓。隔着薄薄的衣衫,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背部肌肉贲张的轮廓和传递过来的、那种如同火山即将喷发前压抑到极致的滚烫热力。那是力量,是速度,也是……危险本身。
“我的呼吸器。”他最后补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颤的沙哑质感。这简短到极致的话语,却像一道惊雷在我混乱的意识中炸开!
不是“抱紧我”,也不是“别掉下去”。
是“我的呼吸器”。
这冰冷的宣告,比任何炽烈的情话都更具冲击力,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占有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将生命核心强行捆绑的绝对控制!仿佛我存在的唯一意义,此刻就是维系他生存所需的空气来源!这认知带来的不是屈辱,而是一种被深渊凝视、被彻底吞噬的、混合着极致恐惧与某种诡异归属感的战栗!
通道深处,那“沙沙沙”的搜索声,如同催命的鼓点,骤然变得更加密集、清晰!仿佛无数冰冷的蛇信,正贴着地面急速游弋而来,带着致命的寒意,离我们藏身的拐角越来越近!那声音在死寂中放大,每一次摩擦都像刮在紧绷的神经上。
沈岸不再有任何言语。他身体里那股压抑到极致的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在下一个心跳的瞬间——
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