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景仁宫的窗棂被冷风死命地刮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好似被捏住脖子的人在痛苦挣扎。我立在案前，手中那本手抄册子，纸张泛着黄，在摇曳的烛火下，散发着微弱的光。秋霜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地收拾着我近日翻乱的衣物，整个人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自打被禁足，这屋子就跟囚笼没啥两样，我胸口憋闷得厉害，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喘气都费劲。
“娘娘……”秋霜终于开了口，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叫，“咱真能查出真相么？”
我合上那册子，嘴角扯出个弧度：“你觉得呢？要是我这么容易就被扳倒，还配待在这紫禁城？”
秋霜抬起头，眼里满是担忧，还有一丝执拗：“奴婢信您，可外头都传您诅咒皇后娘娘，宫女们都开始躲着奴婢了。”
我走上前，手搭在她肩上：“人心哪，变得比翻书还快。今天躲着我，明天说不定就恭敬我了。你记着，不管咋样，我都不会认栽。”
秋霜眼眶泛红，狠狠地点了点头。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挤进屋来。我早早起身，换上一身素净旗装，坐到镜子前梳头发。就算落了难，也不能丢了面子，这是母亲教我的——越落魄，越得撑住尊严。
秋霜端来一碗清粥、几碟小菜，小声说：“今早听说皇上召见丽嫔了，不知道是不是查这事。”
我舀了勺粥，慢慢说道：“他真想查真相，就不会只问一个人的话。眼下，他更在乎后宫安稳罢了。”
秋霜皱起眉头：“可咱也不能干等着呀。”
我放下瓷勺，目光落在窗外海棠树上。花瓣一片片飘落，此刻看去，竟像血滴砸在地上，吓得我心里一紧。
“等可不是干耗着。”我站起身，朝书案走去，“他们设局害我，肯定有漏洞。咱得找出那漏洞。”
秋霜眼睛一下亮了：“娘娘是说……”
“从送巫蛊东西那人查起。”我压低声音，“那东西从咱寝殿暗格拿出来的，肯定有人偷偷放进去。能进我寝殿，又知道暗格位置的，绝不是外人。”
秋霜琢磨了一会儿，突然说：“会不会是宫里的人？”
我点点头：“很有可能。但到底是谁，还得接着查。”
午后，我让秋霜去打听近日进出景仁宫的宫人名单，尤其留意跟丽嫔、皇后关系好的人。她领命走了，我接着翻那册子，指望能找到点灵感。
册子里有句话，我记得特清楚：欲破其局，先察其势；欲察其势，先安其心。
我闭上眼睛，昨夜乾清宫的情形在脑海里晃悠。皇上脸色虽冷，却没完全不信我。他在犹豫，在掂量。我得抓住这点犹豫，让他彻底打消对我的怀疑。
几天后，秋霜带回个重要消息——那天打扫我寝殿的宫女叫翠儿，原本是皇后宫里的，前几天刚调到景仁宫。
“她说打扫时偶然发现那布偶？”我问。
秋霜摇摇头：“她说是在床底下暗格找到的，可那暗格平时没人靠近，只有娘娘您知道咋开。”
我心里有了些猜测，没说出来。秋霜着急地说：“娘娘，咱找机会问问她？”
我嘴角一勾：“别急。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
秋霜咬着嘴唇点点头：“那娘娘打算咋办？”
“先让她放松警惕。”我慢慢说，“再派人悄悄盯着她，看她最近去没去坤宁宫或者丽嫔那儿。”
秋霜应了一声退下，我独自坐在窗边，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慢慢消散，心里从未有过的透亮。
这一局，我不会再输。
接下来的日子，我表面跟平常一样，每天读书写字，偶尔赏赏花、品品茶。秋霜也学我不动声色，每天按时跟我汇报翠儿的行踪。
第三天傍晚，秋霜急匆匆回来报告：“娘娘，翠儿今晚去坤宁宫了！”
我心跳猛地加快，脸上却很平静：“果然如此。”
秋霜紧张地问：“那咱现在咋办？”
我站起身，披上一件薄衫：“你盯着她，看她啥时候出来。我去趟御花园。”
秋霜一脸惊讶：“现在？”
“就现在。”我眼神坚定，“要是她真是皇后安的眼线，这会儿肯定会露马脚。我要让皇上亲眼看看，谁在背后搞鬼。”
御花园里，夜风凉凉的，湖水映着月光，闪着细碎的光。我藏在一座假山后面，静静地等着。没过多久，就瞧见皇上一个人慢悠悠地走来，身后只跟着一个贴身太监。
我深吸一口气，走出去，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脚步停住，眉头微微一皱：“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宫里好好反省么？”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臣妾一直在反省，也在想怎么洗刷冤屈。”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压低声音：“翠儿刚去了坤宁宫，臣妾怀疑，她才是幕后主使。”
皇上神情一紧：“你有证据？”
我点点头：“臣妾不敢乱说，只求皇上稍微观察一下，就知道真假了。”
皇上想了半天，挥了挥手，示意太监上前：“去坤宁宫，看看她在干什么。”
我站在原地，望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心里透亮得很。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却是最关键的一步。
要是能证明翠儿和皇后勾结，这场诬陷就不攻自破。而我，也能重新掌握主动。
夜风轻轻拂过脸颊，带来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我慢慢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既然你们想把我推进泥坑……”我小声嘀咕着，“那我就借你们的力，一步步反击。”
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猛地睁开眼睛，转过头——
一个黑影正悄悄消失在假山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