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教学楼的屋檐时，白桐旭正弯腰搬起半块破损的课桌。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被月光浸透的藤蔓。
身后传来木料摩擦地面的吱呀声，几个男生跌跌撞撞地抬着长条凳往围墙缺口处挪，其中一个染着黄发的男生偷偷瞥向他，又迅速低下头——那是昨天被骷髅架着脖子按在地上的学生。
“小心！”白桐旭突然直起身，伸手接住从高处坠落的砖块。
砖块表面还粘着暗红的魔物血液，他反手将砖拍进墙缝，转头对发愣的学生道，“叠成三角，承重更稳。”
学生们应声调整，木料碰撞声里混着细碎的议论：“白学长手劲真大……”“昨天那些骷髅还在堆骨头，我看见它们用肋骨当尺子量缺口。”
韩烈缩在仓库阴影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白桐旭被晨光镀亮的后脑勺，喉结动了动。
李天宇不知何时凑过来，校服下摆沾着草屑：“烈哥，那小子让张老头把油库锁了，我们根本近不去——”
“闭嘴。”韩烈低喝，目光扫过围墙外的灌木丛。
那里有半截灰黑色的尾巴正缓缓缩回，“去把西边俘虏的那只青鳞兽放了。”
“啥？”李天宇瞪大眼睛。
“让它回巢报信。”韩烈扯了扯嘴角，“那些怪物要是知道这儿有活人，能把围墙踏平。等骨头架子顾不过来……”他没说完，指节敲了敲腰间藏着的弹簧刀——那是他趁张老头不注意顺来的，“到时候你我，就是英雄。”
李天宇的喉结滚动两下，突然笑了：“明白！我这就去。”他猫着腰钻进仓库，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杂物堆后。
另一边，周小雨正蹲在围墙根。
她的布鞋沾着露水，指尖轻轻抚过地面，像在触摸某种无形的蛛网。
当白桐旭抱着最后一摞木板经过时，她突然站起来，沾着草屑的手攥住他的衣角：“白学长……”
她的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棉絮，却让白桐旭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低头，看见少女眼底浮着层雾气——那是她感知危险时的征兆。
“怎么了？”
“它们来得太整齐了。”周小雨的手指微微发抖，“昨天夜里那些魔物是乱撞，今天……”她抬头望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东边的灌木丛在抖，南边的土坡有爪印，西边的水沟没青蛙叫，北边的乌鸦全飞了。”她吸了吸鼻子，“像有人在赶羊。”
白桐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松开怀里的木板，木板“咚”地砸在地上。
学生们的议论声突然断了，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望着周小雨发白的嘴唇，想起昨夜张老头说的“名单”，想起韩烈缩在人群里的苍白脸色——原来不是怀疑，是确有其事。
“所有人退到二楼！”他的声音像敲在铁板上，“带好能砸的东西，别靠近窗户！”
“凭什么听他的——”
“闭嘴！”王正阳从楼梯口冲出来，额角还沾着昨夜包扎的纱布，“照做！快！”
学生们慌乱起来，拎着椅子往楼上跑。
白桐旭转身时，瞥见李天宇从仓库侧门溜出来，袖口沾着墨绿色的黏液——那是青鳞兽的唾液。
他没说话，只是摸了摸手背发烫的骨纹。
第一声兽吼从东边传来。
那是种介于狼嚎与刮金属的尖啸，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紧接着，南边的围墙传来“咔嚓”一声，一截锈迹斑斑的铁栏杆被撞断，露出两只泛着幽绿的眼睛。
西边的灌木丛突然炸开，三只青鳞兽跃出来，鳞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其中一只脖颈处有道新鲜的刀伤——正是李天宇放走的那只。
“合围。”白桐旭低声说。
他单膝跪地，指尖按在地面。
骨纹从手背蔓延到手腕，在接触地面的瞬间，泥土剧烈翻动。
十道白骨破地而出，骨骼摩擦声像千军万马踏过铁板。
学生们挤在二楼窗户边，看着那些骷髅战士。
它们的肋骨不再是脆弱的乳白，而是泛着冷铁的幽蓝，关节处嵌着暗金色的骨钉，每一步踏地都溅起碎石。
其中一具骷髅转头望向白桐旭，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火焰——那是昨夜替他挡下致命一击的“老伙计”。
“守东边。”白桐旭指向最凶猛的三头青鳞兽，骷髅战士立刻冲了过去，骨刀挥出的弧度精准避开学生所在的窗户。
“西边留两具，缠住杂兵。”他又指向南边的缺口，“剩下的跟我。”
战斗比想象中快。
骷髅战士的骨刀砍在青鳞兽脖颈时，竟擦出火星。
它们的动作快得像残影，总能在兽爪落下前半步格开攻击。
那只被放走的青鳞兽刚发出第二声嚎叫，就被“老伙计”一骨刀挑断了声带。
血沫喷在骷髅的胸骨上，却被骨纹吸收，转瞬间变成更明亮的幽蓝火焰。
韩烈躲在三楼的储物间，透过气窗往下看。
他看见白桐旭站在战场中央，骨纹顺着手臂爬上面庞，像张幽蓝的面具。
骷髅们像被线牵着的木偶，却比任何士兵都听从指挥。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张老头说的“天灾”——或许他们是对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人类。
“烈哥！”李天宇撞开储物间的门，脸上沾着血，“那些骨头疯了！我刚才扔石头砸它们，结果被骨头架子瞪了一眼——”
“闭嘴！”韩烈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望着楼下逐渐平息的战场，指甲几乎要戳穿掌心，“等他松懈……”
战斗结束时，晨雾已经散了。
满地都是青鳞兽的尸体，骷髅们正有条不紊地收集着骨骼，将它们堆在白桐旭脚边。
林婉儿蹲在楼梯口，手里攥着半卷绷带。
她望着最近的一具骷髅，它的指骨还沾着青鳞兽的血，却在经过她时微微侧身，避开了她裙角的蕾丝。
“你……真的只是在保护我们吗？”她的声音发颤。
白桐旭正在检查“老伙计”的肩骨——那里有道新的裂痕，明天应该能修复。
他抬头，看见林婉儿眼底的恐惧。
那不是对魔物的恐惧，是对他的。
“如果我想害你们，昨晚就不会挡在你们前面。”他说，声音很轻，“但如果你觉得我该死……”他顿了顿，“那我确实不该活着。”
林婉儿的眼泪突然掉下来。
她想解释，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白桐旭已经转身走向仓库。
他的背影被骷髅们围簇着，骨纹在晨光里淡了些，却依然像道无法跨越的墙。
张老头是在清点伤亡时接近的。
他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记着昨夜至今的伤员名单。
“白同学。”他咳嗽两声，“这次多亏你了。”
“应该的。”白桐旭接过名单，目光扫过“韩烈：无”“李天宇：无”，指尖在“林婉儿：擦伤”处顿了顿。
“年轻人，力量太强容易引来麻烦。”张老头的声音像旧砂纸，“王老师昨天夜里没睡，他说……”
“他说我是天灾。”白桐旭替他说完，抬头时笑得很淡，“我知道。所以我会让他们连麻烦都不敢想。”
张老头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白桐旭身后的骷髅们，它们正将收集的骨骼码成整齐的方阵，像在等待某种仪式。
老人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摸了摸腰间的钥匙串——那是油库的钥匙，昨晚被白桐旭“借”走了。
“我去看看物资。”他匆匆说完，转身离开。
白桐旭望着他的背影，听见仓库里传来翻找的声音——张老头在找那把钥匙，却不知道它此刻正躺在“老伙计”的肋骨匣里。
夜色降临时，白桐旭躺在仓库角落的草堆上。
“老伙计”蹲在门口，骨刀搁在膝头。
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骨纹的影子。
脚步声从窗外传来。
很轻，刻意放轻，但瞒不过骷髅的听觉。
“老伙计”站了起来，骨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李天宇举着弹簧刀的手僵在半空。
他望着突然挡在面前的骷髅，刀把上的汗顺着指缝往下淌。
“你……你怎么知道……”
“你昨天擦刀时，血滴在仓库的第三块木板上。”白桐旭坐起来，月光照亮他眼底的冷，“你放走青鳞兽时，袖口沾的黏液，和它颈上的刀伤吻合。”他指了指“老伙计”的骨刀，“它昨晚替我挡刀时，记住了你的气味。”
李天宇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他想跑，却被骷髅一把抓住脚踝。
骨指收紧的瞬间，他听见自己胫骨断裂的声音。
“烈哥说……说只要你护不住所有人……”
“他错了。”白桐旭站起身，走向他，“我护得住所有人，包括想杀我的。”他蹲下来，看着李天宇惊恐的眼睛，“但你选错了阵营。”
“老伙计”的骨刀落下时，李天宇的尖叫被月光吞掉了一半。
白桐旭擦了擦刀上的血，转头对骷髅道：“把骨头收进材料堆。”
骷髅点头，扛起尸体走向仓库后方。
那里已经堆了半人高的骨骼，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深夜，白桐旭站在楼顶。
他望着围墙外的森林，那里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魔物的，还有人类的。
风掀起他的衣角，带来淡淡血腥味。
他摸了摸肚子，那里传来轻微的饥饿感——连续两天没正经吃饭了，仓库里的压缩饼干只剩半箱。
楼下传来脚步声，是王正阳拿着手电筒巡查。
白桐旭没动，只是望着东边的天空。
那里有片乌云正在聚拢，像极了昨夜的征兆——但这一次，他知道雨里会混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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