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皇家农苑的百亩御赐沙壤田旁,已是人头攒动。
百名从羽林左卫精挑细选出来的壮硕军士,身着短褐劲装,虽无盔甲,依旧队列整齐,带着一股军旅特有的肃杀与纪律。他们奉皇命而来,听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郎调遣,心中虽有几分讶异,但军令如山,无人敢有丝毫懈怠。
田埂另一头,司农寺派来的两位老农博士——李善和张正,则背着手,微微昂着下巴,一派经验老到的“农学大拿”模样。他们打量着眼前这片沃土,又瞥了瞥那个年岁不过双十的陈渊,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视与怀疑。
在他们看来,农事一道,靠的是春耕秋收的经验,是顺天应时的智慧,岂是一个毛头小子,凭着几句虚无缥缈的“仙人点化”,就能玩得转的?
陈渊对这一切仿佛未见,他既没有急于表现,也未曾刻意谦卑。
待所有人员到齐,他只是平静地走上前,声音清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诸位将士,奉陛下之命,我等今日在此试种仙薯,事关重大,务必恪尽职守,听我号令行事。若有差池,唯军法从事!”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那百名羽林卫士闻言,皆是神色一凛,齐声应道:“遵命!”
陈渊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下达了第一个指令,一个让李善和张正同时皱起了眉头的指令。
“第一步,深耕!”陈渊指着那片田地,“将这百亩土地,用犁深翻三遍!每一遍,深度不得少于一尺半!”
“什么?!”性子较急的李善当场就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带着几分教训的口吻说道:“陈公子,老朽痴长几十年,侍弄庄稼也有一辈子了。这土地耕作,讲究的是‘过犹不及’。寻常耕地,深翻一尺已是极限,你这要翻三遍,还要一尺半深?如此折腾,非但耗费人力,更恐伤了地力,实乃……实乃舍本逐末之举啊!”
张正也捻着他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附和道:“是极,是极。土有土性,过分翻扰,反而不易保墒。陈公子,农事非同儿戏,尤其是在这皇家御苑,还请三思。”
陈渊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淡笑:“两位老博士此言差矣。”
他转向那群羽林卫士,朗声道:“仙人曾云:‘土欲高产,必先松其骨,透其气,壮其元!’寻常作物,根系浅薄,自然无需深耕。但这仙薯,乃是神物,其根茎可深扎数尺,汲取大地精华。若土层板结,气息不畅,如何能让仙薯尽展其能?”
“至于地力……”陈渊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神秘,“仙人亦有秘法补充,此非两位博士所能知也。诸位将士,只管听我号令,深耕便是!”
他这番夹杂着“仙人云”和几分歪理的解释,让两位老博士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羽林卫士们虽也听得云里雾里,但“军令”二字最大,当即便有十数人应声而出,牵着早已备好的耕牛,开始在那片土地上,进行第一遍的深耕。
接下来,陈渊的指令,更是让李善和张正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只见他命人用尺子和墨线,在耕好的土地上,极为精确地划分出一道道笔直的垄,垄距二尺,垄高半尺。然后在垄上,按株距一尺,也用小木棍标记出清晰的窝点。
“这……这是种地还是绣花啊?”张正看得直摇头,“老朽种了一辈子地,从未见过如此刻板的!农事讲究因地制宜,随机应变,哪有这般用尺子量着种的道理?”
陈渊头也不回,指挥着士兵们操作:“张博士,此言又差矣。仙薯乃是神物,其生长自有其法度规矩。仙人点化,此等垄距株距,能保其通风透光,叶不相侵,根不互扰,方能各得其所,互不争肥,尽展其仙家神力!”
两位老博士被他这套“仙家理论”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暗道这小子怕不是个纸上谈兵的疯子。
紧接着,便是处理种薯。
陈渊将那些带来的“仙薯”,命人用消过毒的小刀(用烈酒擦拭),仔细切块,确保每一块都带有一至两个饱满的芽眼。切好后,又让士兵们将这些种块,在阴凉通风处晾晒了半日,待其切口微微收干,这才取出早已备好的草木灰,混上少量研磨极细的河底淤泥,让士兵们将每一块种薯都均匀地裹上一层。
“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李善看得痛心疾首,“好好的种薯,如此切碎,岂不伤了元气?还裹上这些泥灰,焉能出芽?”
陈渊只是淡淡一笑:“李博士,仙人自有仙法。此举,一为愈伤,二为防腐,三为催发生机。个中玄妙,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
最后,便是施底肥。
陈渊命人将发酵过的鸡鸭粪便、牛马热粪,与草木灰、塘泥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均匀,然后精准地施入每一个标记好的窝点之中,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这一套操作下来,直看得李善和张正两位“农学泰斗”目瞪口呆,三观尽碎。
他们不是没见过施肥的,但从未见过如此……“精细”到近乎“浪费”的施肥方式!
“这……这得耗费多少粪肥?若是寻常百姓家,谁能这般奢侈?”张正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陈渊却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朗声道:“仙薯欲高产,地力是根本。凡间俗土,灵气稀薄,若无足够底肥滋养,如何能孕育出亩产千斤之神物?此乃‘欲取先予’之道也。”
他这一套套的“仙家理论”,虽然听起来玄之又玄,但配合着他那有条不紊、自信满满的指挥,以及羽林卫士们一丝不苟的执行力,竟让李善和张正两位老农,从最初的嗤之以鼻、满腹狐疑,渐渐变成了一种将信将疑、好奇观望。
他们发现,陈渊的每一个步骤,虽然看似“离经叛道”,但仔细琢磨,却又似乎……并非全无道理?
尤其是他对土地墒情、垄向风向的一些细节把握,偶尔蹦出的一些关于“土中虫蚁之害”、“叶面露水之益”的“奇谈怪论”,更是让他们这两个老农都闻所未闻,却又隐隐觉得似乎触及到了某些他们未曾想过的层面。
日头渐渐西斜。
在陈渊的亲自指挥和百名羽林卫士的辛勤劳作下,第一批经过“仙法”处理的“仙薯”种块,终于被整整齐齐地播种进了皇家农苑的这片沃土之中。
放眼望去,那一道道笔直的田垄,一个个间距相同的窝点,在夕阳的余晖下,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军阵般的规整与肃穆。
李善和张正站在田埂上,看着这与传统耕作截然不同的景象,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依旧不相信,就凭这些“花里胡哨”的功夫,真能种出亩产千斤的粮食。
但,不知为何,他们心中却又隐隐升起了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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