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回到宫中自己的住处，将年羹尧送的那个沉甸甸的锦盒随手放在桌案上，连打开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坐在灯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脑中却在飞速地盘算着。
年羹尧今日的举动，分明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至少是想通过拉拢自己，来试探宫中的风向。他提到的裕王，更是像一根刺，扎在林逸心头。
“咚咚咚。”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林逸回过神来：“谁？”
“林总管，是奴才。”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苏培盛身边的一个小太监。
林逸心中一动，连忙起身开门。
小太监闪身进来，对林逸躬了躬身，压低声音道：“林总管，苏爷爷请您即刻去养心殿西暖阁一趟，皇上要见您。”
“皇上要见我？”林逸有些意外，这个时候，雍正召见自己，会是什么事？难道是年羹尧那边……他不敢多想，连忙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衣冠，随着小太监匆匆往养心殿而去。
夜色已深，宫道上空寂无人，只有巡逻的侍卫偶尔走过，甲胄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林逸的心跳有些快，他预感到，今晚的召见，非同寻常。
来到养心殿西暖阁外，苏培盛正躬身侍立在门口。见到林逸，苏培盛朝他使了个眼色，声音比平时更低了几分：“林总管，皇上在里面等着呢，快进去吧。”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凝重。
林逸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暖阁的门，走了进去。
暖阁内灯火通明，雍正皇帝正伏案批阅奏章，眉头紧锁。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抬头，只是沉声问道：“是林逸吗？”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奴才林逸，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逸跪倒在地，恭声说道。
“起来吧。”雍正依旧没有抬头，手中的朱笔在奏章上快速地勾画着。
“谢皇上。”林逸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听得见雍正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他偶尔发出的轻微咳嗽声。
过了好一会儿，雍正才放下手中的朱笔，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林逸。那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林逸，朕听说，你今日去了年羹尧府上赴宴？”雍正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林逸心中一凛，果然是为了此事！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雍正的掌控之中。他连忙躬身答道：“回皇上的话，确有此事。今日午后，年大将军派人来请，奴才不敢推辞，便去了。”
“哦？”雍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他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林逸不敢隐瞒，便将年羹尧如何拉拢自己，如何赠送厚礼，以及如何旁敲侧击地打探自己与裕王关系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雍正。当然，他略去了年羹尧那句“心思太多，反而不美”的评论，只说是关心裕王近况。
雍正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到林逸说完，他才冷笑一声：“好一个年羹尧！好大的威风！朕的内务府总管，竟也成了他拉拢的对象了！”声音中透着一股寒意。
林逸连忙跪下：“皇上息怒！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年大将军所赠之物，奴才回来后便放在一边，未曾动过，正想明日一早便上交内务府库房。”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年羹尧送的那个锦盒，高高举过头顶。
雍正看了一眼那锦盒，并未多言，只是淡淡说道：“起来吧。朕知道你的忠心。”
“谢皇上。”林逸心中稍安，但仍不敢放松。
雍正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缓缓站起身，在暖阁内踱了几步，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年羹尧在西北屡立战功，朕委以重任，待他不薄。可他呢？恃功自傲，骄横跋扈，结党营私，目无君上！朕若再容忍下去，这大清的江山，怕是要改姓年了！”
林逸听着雍正这番话，心中巨震。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雍正如此直白地表达对年羹尧的不满和杀意。
“皇上圣明。”林逸只能如此附和。
雍正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林逸，眼神变得异常锐利：“林逸，朕问你，你在江南查案期间，与年羹尧朝夕相处，对他的一些所作所为，可曾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林逸心中一紧，知道关键的问题来了。他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在江南期间，确曾听闻和目睹年大将军的一些……一些逾越之举。例如，他在行辕之内，擅用亲王仪仗；对待地方官员，颐指气使，索要钱粮；甚至……甚至在审案过程中，有屈打成招，草菅人命之嫌。”
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或是从可靠渠道得知的。他相信，雍正派出的眼线，也定然会将这些情况报上来。
雍正听了，脸色更加阴沉。他猛地一拍桌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放肆！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暖阁内的气氛顿时紧张到了极点。
林逸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过了好一会儿，雍正才平复了一下情绪，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林逸，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一件秘密差事要交给你。”
“请皇上吩咐，奴才万死不辞！”林逸立刻表态。
雍正的目光变得幽深：“朕要你，暗中搜集年羹尧及其党羽在京中不法行为的证据。无论是贪污受贿，还是私设眼线，抑或是干预朝政，但凡是能证明他心怀不轨的蛛丝马迹，你都要给朕一一查清楚，汇总上来。”
林逸心中猛地一沉！这个任务，比裕王交给他的更加凶险！这是要让他直接成为雍正手中对付年羹尧的一把刀啊！
“皇上，奴才……奴才只是内务府一介小小太监，年大将军权势熏天，耳目众多，奴才恐怕……”林逸并非推辞，而是道出了实情。这个任务的难度和风险，实在太大了。
“朕知道此事凶险。”雍正的语气不容置疑，“但朕思来想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心思细密，处事谨慎，又深得太子信赖，在宫中行走相对便宜。而且，年羹尧对你的戒心，想必也不会太重。”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更重要的是，你对朕忠心耿耿，朕信得过你！”
“皇上……”林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雍正这番话，既是信任，也是逼迫。
“你放心，”雍正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朕会给你便宜行事之权。苏培盛会暗中协助你，宫中禁卫和粘杆处的力量，你也可以酌情调动。但此事必须做得极为隐秘，绝不能让年羹尧察觉分毫。否则，不仅是你，就连朕的整个计划，都会功亏一篑！”
林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雍正的这道密令，他必须接下。
“奴才……领旨！”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
雍正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很好。朕没有看错你。记住，此事只可你一人知晓，便是对太子，也不可泄露半句。”
“奴才明白！”
“去吧。”雍正摆了摆手，“年羹尧送你的东西，你不必上缴了，留着吧。有时候，这些东西，或许能派上用场。”
林逸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雍正的意思。这是要让他虚与委蛇，继续与年羹尧周旋。
“奴才遵旨。”
林逸叩头谢恩，缓缓退出了西暖阁。
走出暖阁，苏培盛依旧在门口候着。他看了林逸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同情，又带着几分期许，只是轻轻拍了拍林逸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林逸朝他点了点头，默默地离开了养心殿。
夜风吹在脸上，有些寒意。他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只见一弯残月，孤零零地挂在天边，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他知道，从今夜起，他将行走在刀锋之上，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他也知道，这是他改变自身命运，真正站稳脚跟的唯一机会。
他握紧了双拳，眼神中闪过一丝坚毅。
年羹尧……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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