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地计划”开始之后，为避免泄漏踪迹，两人通常约在H港会面。地点不固定，惟恐太招摇，见面时通常只有他们俩……
这一次是位于英皇道的一所现代化公寓，索菲亚提前一天就到了。公寓里虽然只有她一个人，那两个“门神”必定就在附近。
黄重生身着牛仔裤和无袖牛仔夹克，泯然于众人，像个跟车送货的装卸工。在沿途经过的小店里买了几样刚出炉的点心，打量四下无人，人影一闪，进了电梯。
门铃响起，索菲亚第一时间开了门。扫过提在他手里的点心盒，将刚刚煮好的咖啡端上了桌，“Sam，幸好你带了吃的，不然就只能喝咖啡了。”看起来手忙脚乱，没空抬头。任凭她小心翼翼，还是烫了手。
“有咖啡喝该知足了，我怀疑你连瓦斯炉都不会用。”取出盘子，拆开点心盒，徒手将点心随便摆在盘子里，动作笨拙，也不比她强多少。
“仅限于煮咖啡。”指了指瓦斯炉上拳头大的咖啡壶，“喏，专门煮浓缩咖啡用的。就为了这个灶头，我才从欧洲买回来这个瓦斯炉。”背过身，假装看向窗外，偷偷舔了下烫得发红的手指。有点后悔，就不该动那些茶杯。
“剩下的五个灶头煮什么？葡式炖菜还是海鲜饭？”表情嘲讽，善意的调侃。
“腌鳕鱼、三明治、柏拉达烤乳猪，喜欢吃什么自己脑补。”端着咖啡，坐在餐桌前看他乱七八糟的摆盘，郁闷地点评，“多拿几个盘子，都挤在一起，一点胃口都没有。”
“这个时代，贵族已经是过去式了，‘像个贵族’是贬义词！你得学着过现代人的生活，那套繁文缛节早就过时了。”自我感觉良好，就算不怎么样，也比她要正常一点。
“滚石乐队？披头士？”想起他那些时髦的衬衫和西装。她能接受，但她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物上。比起流行的，她更喜欢那些被时间验证的经典。
“如果能在浪费时间中获得乐趣，那就不算是浪费时间。”将盘子端上了桌，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人生是一片虚无，没有人规定哪一条才是正道。”
“也包括酒吧和夜总会？”一脸无奈，歪头打量着他。
“你对我的生活了如指掌，我却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从不对你隐瞒，你却总是小心翼翼的。”他们俩是合伙人，从来就不公平！
“我从小所受的教育，就连喜欢吃什么都不能让人知道。当别人知道了你的癖好，就会想办法讨好你。在宴会上，不管我多么喜欢腌鳕鱼，都要选择干巴巴的牛排。想吃鳕鱼，稍后可以叫佣人送到房间里。”犹豫了片刻，勉强将蛋糕上的小蓝莓送进嘴里，“我不喜欢蓝莓，味道怪怪的。”
故意不用刀叉，抓起一块点心大咧咧地塞进嘴里，又拿起餐巾，随便擦了擦嘴。
对于他刻意的表演视若无睹，了然他只是有点叛逆。将一块点心盛入眼前的盘子里，切分成小块，细嚼慢咽。直到吃完，擦了嘴，才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没有哪个大家闺秀会自己挪椅子，自己上菜，她们身边永远站着佣人或着管家，想要什么只需摇摇铃，四百年前，我的某一位祖先可能是那样。而我只是个失败商人的孀妻，被上流人随意践踏的下里巴人。就像你说的，世界变了，那样的繁文缛节我已不再适应。放下虚荣，我情愿过得轻松一点。就像现在这样——跟好朋友在浪费时间中寻找乐趣。”
“在那次慈善义卖之后，我收获了一大票投资人。”擦了擦手，回归了礼貌的用餐姿势。
“他们认定你筹划那次拍卖会，是为了讨好贺太。我听说贺生在百忙之中出席了答谢宴会，大家还合了影。而你的目的当然是那块地，大家都想在这个时候分一杯羹。”
“我可没说。”将手里的叉子停了停。
“贺生也没说，大家都是靠猜的。最高端的骗术往往只需要朴实无华的胡说八道，加一点坚信投资人瞎了的赌性。”
“我所见日光下的一切，都是虚空，都是捕风……”投其所好，吟诵起《旧约》中的字句。
“你受洗了吗？”沐着天光，眼神温柔得像春天的海。
“没有。我妈信佛的，也可能不信；比起念经她对测字、扶乩这些更感兴趣。测到不好的签，她就一把火烧了，哈哈！可能我运气差吧，大部分都不太好。”
“她是替你问的？”一手托着下巴，被他的幽默逗笑了。
“没错。前程一片黑暗，婚事遥遥无期。算命的说我八字不利，摸骨的说我骨相清奇……反正我信了，可能我真的有问题，我用冯如海的那笔钱买了岛上的地。”
“梭哈了？”意料之中，完全不惊讶。
点了点头，“我觉得还不够，远远不够，我需要更多的钱……”合伙人的钱马上到账，即将投入下一轮圈购。
“父教导我们：要努力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的门是宽阔的，路是平坦大道，许多人都会走；然而，引到永生的门却是狭窄的，路是崎岖的，找到的人却很少。”
“不跟风，说明我是对的。”
“总会有荆棘扎破伤脚，伴随着疲惫和痛苦。但我会勇往直前，遵从父的旨意。”
“接下来是不是该唱诗了？”喝茶，聊天，受不了她一本正经的表情。
“上学的时候，我真的是唱诗班的，从小学开始，一直都是。”起身走向窗边的钢琴，坐正身子，有模有样地弹了起来，边弹边唱，“奇异恩典，如此甘甜，我怕罪竟蒙赦免。昔日迷失，今被寻回，盲目重又得见。如斯恩典，令人敬畏，解脱万千忧惧。归信伊始，恩典即临，何等奇异珍贵。冲决罗网，历尽磨难，我已踏上归途。恩典眷顾，一路搀扶，引我安返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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