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重生第一时间报了警，叫计程车把阿娴送回公寓。来不及回家换件衣裳，就直奔白头马路的私人宅邸。
时间已经很晚了，用力叫门，始终没有人回应。踮起脚尖翘望向门卫室，看门的老伯不知去了哪里？远处的“神殿”亦是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决定迂回到临海的马路上看看断崖的立面那边有没有亮着灯的窗。
此刻，就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一缕鬼魅般的暗影放下电话，缓缓飘向窗前，久久地望着渔火点点的海面。月光隐隐，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映出微微颤抖的丰润的唇。怔了许久，对着漆黑的夜空幽幽叹了口气：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颗空虚的心……
泪水夺眶而出，眼中的世界瞬间化作梦幻泡影。双手捧着哭红的脸，突然被山路上徘徊眺望的人影吸引——
迅速开了灯，推开窗户朝他招了招手；冲出房间，吩咐女佣下去开门。
黄重生一身狼狈，跟随园丁进了大宅。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神殿”布置得优雅而恬静，窗帘是厚实的暖白色，壁炉上摆着几瓶咖啡豆和发黄的油灯，桌上是花瓶和牛奶罐，仿佛走进了一幅安详的中世纪油画。
时间太晚了，女主人懒再梳妆，正在卧房外的小客厅里等他。深夜被她邀请上楼，莫名憋着半口气，脑袋里像个大戏台，心里面惴惴的……
房门开启，索菲亚身穿一件绣着鸢尾花边的真丝睡袍起身迎到门口。卷发蓬松地散在肩头，未施粉黛，从上到下看了他几秒，诧异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黄重生挤出一脸苦笑，尴尬地解释道，“外面没下雨……出了点意外，撒车失灵了，把车开进了海里。”担心湿漉漉的鞋子弄脏地毯，停在门口没打算进去，“对不起，我报了警，轿车的损失，我过后会还给你。”目光真诚，渴望她的谅解，他是个不称职的司机。
“买了保险，没关系。”拖着一缕香风，招呼他进来坐，“去洗个澡吧，换件衣裳。如果你觉得难为情，也可以去隔壁。”见他脱了鞋子，打着赤脚进了门，将他让到沙发上，吩咐佣人上一杯暖身的热茶，“人没事就好，睡一觉什么都忘了。”很高兴他在今晚来访，情绪不佳，一直在向内挤压，盼着有人能陪她说说话。
她给了他参观浴室的机会——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友谊了！他还没有糊涂到把类似的邀请当成主人的好客，这样的表达还不够直接吗？
确实有点难为情，他该装疯卖傻地拒绝她，可他管不了自己，还是想去她的浴室里参观一下。像个无知的少年，在大人的安排下洗了个澡，换上身的衣服有点肥大，猜想是毕嘉度的。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客厅，双手将刘海儿拢向脑后，“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载朋友去海边兜风，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撒车突然失灵，我猜是油管爆了。等车子打捞上来，才能确定具体的原因。”反复表达他的歉意，那辆车几乎是新的。
端起咖啡，不急不火地安慰道，“我都说了，买了保险。毕嘉度是个细心的人，他不但给那辆车买了保险，给我也买了。”笑靥如花，仿佛沉浸在甜蜜的爱情里，担心他听不明白，又怕他听明白了。
心里一惊，假装没听懂，“那就好。我心里总算好过一点了。”对方轻描淡写的叙事令他毛骨悚然，可他分明听出她话里有话。那副甜蜜的表情不像演的，仿佛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甜蜜的笑容萧然陨落，没了力气。捧着发烫的脸颊，迅速岔开话题，“你朋友没事吧？”
“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过两天就好了。”感觉她不太对劲，眼眶微红，好像要哭出来了……
“女朋友啊？”嗓音很低，用力挤出个笑脸，
“朋友。”并没有撒谎，他就是这么想的。他跟阿娴充其量只是好朋友，没有继续发展的可能性。
“正在追求人家？”身体向后一倒，放松地靠着沙发。洞见人心，如精灵般慧黠。
“你怎么知道？”感觉到她在试探，索性不解释了。
“不然干嘛带人去兜风啊？”嫉妒有一种别样情致，枕着手背，委屈地看着他。
“好朋友就不能一起去兜风吗？”隔着两个人的距离，扭头望向她。她脸上的幽怨是更直白的表达，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轻纱滑落肩头，侧过身，接上他的目光，“Sam，咱们俩算好朋友吗？”像珍珠，白得发光……
想了想，“不算吧。”故作镇定，暗里血脉翕张。视线迅速甩向天花板，不敢再看她。
微微扬起下颌，想听听他的理由。
“好朋友是可以无所顾忌，一起玩耍一起疯的那种；您就像圣殿里女神，可远观，不能亲近。”肩膀一沉，牵强附会地解释道，“您看，只是随便聊聊，我都忍不住要用敬称。无需刻意，忍不住的。”矜持都是假的，他却还在尽力伪装。毕嘉度是他的老板，他不能这样！
“依你看，我应该跟什么人交朋友？男神？像史威尔那样？”被这个蹩脚的冷笑话逗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哈哈……”
恍然察觉到他触碰了她的禁忌，在她癫狂的笑声中品咂出一丝苦楚，斗胆坐近了一点，小心翼翼地安慰道，“索菲亚，在我心里，没有哪个男人配得上你。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她一个字都没说，他能体谅她心里的难过，被爱人背刺，她的心都碎了。“做神要坚强，但做人不用。在你重返人间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做你忠实的朋友。”
环抱双肩，起身走向窗口，以冰冷的墙壁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重量，“Sam，人就像寒冬里的刺猬，靠得太近会痛，离得太远会冷。”红唇微微颤抖，点点渔火在泪海中隐隐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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