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重生觉得自己像一只巨大的手提袋，被索菲亚装模作样地挎在腕上。尽管被认真介绍，但作为酒会上少有的亚洲面孔，始终没有什么存在感。
索菲亚与朋友们聊得起劲时，他就像个雅致的花瓶被安静地摆在一旁，聊以点缀。不久，竟遇到美女搭讪，把他当成了职业舞男。他用法语礼貌地拒绝了对方，大概因为字正腔圆，找他聊天的女人忽然多了起来……
端着高脚杯的红发女士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对他的身世颇感好奇，“你出生在巴黎？应该是法国人。”
“我的祖父和父亲都生活在这里，我最终也要回到这里。少年时随母亲长居法国，多半是为了学业考虑。”
索菲亚终于结束了聊天，转身回到他身边，兴致勃勃地加入了两人的对话，“Sam，菲安说的也没错。按照我们P国的习惯，出生在马交或者果阿的是土生，不算P国人。又好像我这种兼具几国血统，恰好出生在里斯本，那就是地地道道的P人。大概因为欧洲的面积比较小，跨国婚姻很普遍，习惯以出生地为准。”心里以为，他就像个倔强的孩子，固执争辩，生怕人误会抱着他的强盗就是他的父亲。
“观念差异。我们华人是讲‘祖籍’的。祖先给了我们这幅面孔，无论出生在哪里，都是炎黄子孙。”
歪头笑望着他，没再争辩。同菲安贴面寒暄，装模作样的应酬总叫人疲惫不堪……
音乐声再次响起，他鼓起勇气向她伸出手，“想跳支舞吗？”
挑眉望着他，犹豫了半秒，欣然接受了邀请。
播放的是只慢舞，略显矜持地抱在一起，隔着礼貌的距离，聆听着彼此的呼吸……
音乐接近尾声，他觉得还不够，还未尽兴，紧攥着她的手提前预定了下一曲。
“还要跳吗？”目光迷离，含笑仰望着他。
“我很喜欢跳舞，偶尔也会去夜总会。可惜找不到舞伴，总是不能尽兴。”回马交之前，他还是很爱玩的，跳舞、打球什么都会。
“可能，去的地方不对。”大酒店里的姑娘往往都是专业的舞者，除非他去了藏污纳垢的地方。
“也可能是气氛不对。”在各种娱乐活动中，跳舞大概最讲究氛围。
四目相对，恋恋不舍地结束了一曲。闪光灯亮起，乐队突然改变了节奏，两人相视一笑：到底是谁的主意？欢快的“查尔斯顿”瞬间燃爆了全场！
和着俏皮的节奏，疯狂地摇摆身体。你来我往，配合默契……
“我的天，你跳得太好了！”黄重生跟着鼓点轻声呼喝，趁着拉近的距离，不遗余力地赞美。
“你也不错，超乎我的想象。”从他高高扬起的手臂下钻了过去。
“索菲亚，做我的舞伴，往后只跟我跳舞，就这么说定了！”不知不觉改变了称呼，他都没注意。
“做我的Partner（拍档），我可以考虑。”
舞会散场，跟老朋友告别，像一只依人的小鸟挂在他的手臂上。回头看了看会场中心举杯谈笑的坚实背影，释然叹了口气，“Sam，我有点累了。叫司机把车开过来，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史威尔先生？”追逐到她视线的焦点，小心翼翼地问。
迟疑了半秒，“对，就是他。盘古集团的主席。”
“比我想象的要老一点。”其实正值壮年，不自觉地贬低。
“我都说了，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了然他内心的想法，敏感之极。
“假如购入盘古的股票，会不会有内幕消息？”
“不会。”假笑，恍惚嗅到酸溜溜的味道，以为对方在窥探她的隐私，“还有问题吗？”
“没了。我去叫司机。”
望着急步远去的背影，索菲亚愣了几秒，跟着他的脚步出了大门，恍惚感觉到零星飘落的雨点，仰头望向天空，一场大雨竟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一身狼狈，穿着高跟鞋同街上的行人一起抱头鼠窜。钻进冲破雨雾朝她驶来的轿车时，全身上下都浇湿了。并不恼火，忍不住放声大笑，气喘吁吁地擦去脸上的雨水，只因他下车替她挡雨，便将他一起推进了后座。
“快点擦干，当心着凉。”重生递给她一条毛巾，转头望着街上的行人，仿佛在埋怨她，“不在大堂里等，怎么跑出来了？幸好等来的是一场雨，要是遇上坏人怎么办？”恍然察觉到贴着他的手臂在瑟瑟发抖，取出毯子披在她肩头。香肩微微一颤，赶忙收回手，拉开一段距离……
双手裹紧毛毯，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雨丝，瞬间回了魂，转身注视着他——
霓虹倒映在湿漉漉的俊脸上，仿佛一张艳丽的油画。他努力扮演着克制的绅士，故意不看她。慌乱的心跳震耳欲聋，此刻，他心里装满了离经叛道的想法……
她看他的眼神像轻柔的鸵鸟毛突然变得很软很软，又或许只是他的错觉。仓皇逃开她的目光，摘下眼镜，脱掉绑在身上毛衣，将湿漉漉的头发拢向脑后，终于长长出了口气。
女人擦干了头发，将手里的毛巾递给他。看着他擦脸，也不说话。燥热的空气充满了狭小而封闭的空间，只剩下低沉而压抑的鼻息。
沿途灯红酒绿，再度驶入霓虹灯海。行人如梭，经过阿三站岗的钱庄，摆满花篮的酒楼，来往穿梭的豪车仿佛格林披治大赛一样。
在酒店前台拿了钥匙，并肩踏进电梯。镜子里映出无数重人影，像旋转的玫瑰花瓣，一层套着一层。想要转头看她一眼，心脏抑制不住地砰砰乱跳。喉结微微耸动，在心里反复演绎拒绝时的措辞。尴尬，隐约又怀着一丝期待，幻想挑战噤忌……
两条腿轻飘飘地出了电梯，如常走在她侧前方，用领到的那把钥匙打开了房门——
都怪他胡思乱想！是间豪华套房。房间里有楼梯，大得超乎他的想象，楼下足有四间客房，而她的卧室在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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