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三刻，青阳剑派的晨钟比往日迟了半柱香。
赵长老攥着半片青瓷盏，指节泛白。
那是昨夜从密室捡回的同心盏碎片——沈青阳最宝贝的茶器，向来只在接见心腹时用。
此刻他站在演武场中央，身后跟着三十余名弟子，目光如刀扎向高台上正作早课训话的沈青阳。
掌门！赵长老一步跨上台阶，袖中碎片当啷坠地，昨夜密室里的幻象，您作何解释？
沈青阳正端着茶盏的手顿住，茶沫溅在月白道袍上。
他抬眼时，瞳孔微微收缩——赵长老身后弟子们的眼神变了，从前的敬畏混进了疑虑，像看陌生人。
赵师弟，莫要被邪术迷了心智。他强作镇定，声线却比往日高了半分，定是因果道人那贼子...
因果道人的令牌！人群里突然有人喊。
昨夜值守的小弟子挤出来，举着块黑铁令牌，幻象里您袖中掉出来的，和因果道人座下护法的腰牌纹路一模一样！
演武场霎时炸开议论。
沈青阳只觉耳中嗡鸣，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分明从未与因果道人交换过令牌，可那幻象里的细节太真了——茶盏的釉色、自己转身时袍角的褶皱，连窗外竹影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够了！他猛拍案几，震得茶盏跳起来，我青阳剑派立派三百年，岂容尔等被区区幻象动摇？可话音未落，他便看见最左侧的李长老摸向腰间佩剑——那是只有遭遇外敌时才会有的动作。
同一时刻，百里外的因果道人居所。
什么？
沈青阳要废我修为？因果道人捏碎了手中的青铜罗盘，碎片扎进掌心，血珠顺着苍白的手腕往下淌。
来报信的灰衣探子缩着脖子，不敢看他泛红的眼尾，是青阳剑派赵长老的亲信传的话，说亲眼见沈掌门在密室里......
滚！因果道人挥袖，一道黑芒扫过，探子的衣襟瞬间焦黑。
他踉跄着退到门口，正撞上来送茶的道童。
茶盏落地的脆响里，因果道人突然低笑起来，指腹摩挲着案头那半块和沈青阳交换的同心盟玉牌。
好个沈青阳，嘴上说共掌天道，转头就要卸磨杀驴。他抓起案上的因果镜，镜面浮起血色符文，去，把那陆小舟做了。
留活口？
不，要让沈青阳知道——动我因果道人的人，是什么下场。
破庙后巷，陆小舟蹲在墙根，指尖敲着轮回盘。
盘上星图随着远处传来的嘈杂钟声明灭，像跳动的火焰。
成了。他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倚在门框上的苏无痕。
少女正往茶盏里撒着淡绿药粉，发尾沾着晨露，赵长老那老匹夫最恨被人当枪使，沈青阳越是辩解，他越要查个水落石出。
苏无痕抬眼，茶雾漫过她狡黠的眉梢：因果道人那边呢？
该急了。陆小舟摸出片蝉翼薄的青铜片，正是方才从屋顶揭下的传讯蝶，方才见他的探子往破庙飞，说明沈青阳的背叛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他突然顿住，轮回盘在掌心发烫，像被火烤着，无痕，准备隐踪茶。
有客要来了。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青石板碎裂的声响。
黑衣刺客从房梁跃下时，陆小舟已经退到了墙角。
他望着刺客手中泛着幽蓝的匕首，耳中回响起轮回盘的嗡鸣——三息前，这把刀就该捅进他心口了。
逆！他低喝，掌心星图骤然亮起。
时间像被按了暂停键。
刺客的匕首停在离他咽喉三寸处，连空中飘落的茶沫都悬在原处。
陆小舟弯腰捡起脚边的半块砖，照着刺客后颈砸去。
啪！
时间重新流动。
刺客闷哼着栽倒，后脑勺肿起老大的包。
苏无痕从柴堆后转出，指尖夹着根银针，茶雾裹着迷药正往刺客鼻腔钻：你倒会偷懒，每次都用轮回盘耍人。
省力气。陆小舟蹲下身，扯下刺客面巾。
那是张陌生的脸，左眉骨有道月牙疤——因果道人座下月牙卫的标记。
他捏着刺客下巴灌了颗醒神丹，说，因果道人让你来做什么？
刺客咳着血沫，眼神却狠厉：你......你们活不过今夜......
孙前辈，劳驾。苏无痕冲院外招了招手。
白须老者从树后转出来，手中铁剑嗡鸣。
他屈指弹在刺客膻中穴上，那人顿时浑身发软，嘴皮子直哆嗦：道尊说......说沈青阳要吞了咱们的因果坛，让我杀了你嫁祸......嫁祸给青阳剑派......他、他明日就要带人去砸沈青阳的山门......
陆小舟与苏无痕对视一眼。
少女嘴角扬起，茶盏里的药粉闪了闪幽光：正合我意。
子时，三路人马分头行动。
苏无痕抱着茶箱潜入青阳剑派后厨，往长老们的早茶里添了撮幻蝶粉。
她蹲在梁上看赵长老喝下半盏茶，看他的瞳孔逐渐涣散，看他忽然拍案而起：原来沈青阳早和魔修勾结！
孙道士则混进因果道人的传讯堂，将伪造的沈青阳密信塞进信鸽脚环。
信上墨迹未干，还沾着半枚青阳剑派的印泥：因果坛灵气枯竭，待陆小舟一死，便清剿余孽。
而陆小舟站在山巅，望着两处方向腾起的火光。
青阳剑派的护山大阵亮了又灭，因果道人的因果旗被砍倒在地。
他摸了摸颈间的轮回盘，星图里隐约映出沈青阳挥剑的身影，和因果道人捏碎玉牌的狂态。
走。苏无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发间沾着草屑，茶箱上还挂着半片带血的布帛——想来是被巡逻弟子发现时动了手。
陆小舟转身，看见她眼里跳动的星火：他们打起来了？
打疯了。苏无痕把茶箱甩上肩，赵长老带人砸了沈青阳的藏经阁，因果道人的弟子烧了青阳剑派的药园。
现在满大街都是沈掌门通敌因果道人背信的喊叫声。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陆小舟拉着她钻进灌木丛，看着三队人马从眼前掠过——一队是青阳剑派的玄色道袍，一队是因果道人的墨绿法衣，刀枪相撞的声响震得林叶簌簌往下掉。
该找个地方躲躲了。孙道士从另一侧绕过来，铁剑上还滴着血，他们现在像被捅了窝的马蜂，见人就叮。
苏无痕突然拽了拽陆小舟的衣袖，指向山坳里的断崖：那边有个山洞。
我小时候跟着父亲采茶，在附近见过。
月光漫过断崖，照出山壁上半人高的裂缝。
陆小舟望着那道阴影，轮回盘在掌心微微发烫——像在说，这里暂时安全。
走吧。他冲两人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挑，等他们打累了，咱们再出来，接着看他们的好戏。
苏无痕跟着他往断崖走，茶箱在腰间轻撞。
山风卷着远处的喊杀声吹来，她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回头时，正看见陆小舟的侧脸被月光镀上银边，眼神像淬过火的剑——坚定，明亮，带着点跃跃欲试的狡黠。
小舟。她轻声喊。
嗯？
不管前面有多少劫。苏无痕踢开脚边的碎石，嘴角翘得像偷到鱼的猫，我都陪你走。
陆小舟脚步顿了顿。
他没回头，却伸手勾住她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好。
山风掀起两人的衣摆。
断崖下的山洞张着黑洞洞的口，像在等待什么。
而远处，青阳剑派的火光与因果道人的法咒还在交缠，将夜空染成诡异的紫。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