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舟松开林幽月的手时,掌心还残留着轮回盘的余温。
破庙的泥墙在晨光里泛着青灰,可那缕焦糊味却像根细针,直扎进他鼻腔——是茉莉茶香混着松脂灼烧的味道,和他记忆里苏无痕茶馆后灶的气味分毫不差。
幽月,等我。他把银簪塞进林幽月掌心,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吹得供桌上的残香簌簌掉落。
林幽月望着他绷紧的脊背,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茶馆里,这小子还蹲在灶前偷啃苏无痕烤糊的茶饼,被发现时满嘴黑渣还硬说这是独家炭烤风味。
茶馆的木门倒在地上,门楣上香雪斋三个字被烧得只剩半块斋字。
陆小舟踩过满地焦木,鞋跟碾碎一块黑黢黢的茶饼——正是苏无痕前日新制的茉莉龙珠,她当时还揪着他耳朵骂:再偷尝我新茶,就把你捆在茶窖里当醒茶石!
喵——
一声低唤从断墙后传来。
陆小舟蹲下身,那只总在茶馆后巷讨鱼干的三花猫蹭着他手背,瞳孔里映出模糊的画面:苏无痕扶着腿伤的刘掌柜,正往城南废弃的染坊跑,身后跟着两个提刀的青袍人。
谢了。他摸了摸猫耳,从怀里掏出半块硬馍——这是今早林幽月塞给他的,说破庙灶下还埋着半袋米。
三花猫叼走馍,眨眼消失在瓦缝里。
走。他返身牵起林幽月的手,指腹擦过她腕间未愈的刀伤,喉结动了动,染坊后面有个地窖,是苏姑娘去年藏春茶用的。
两人刚转过街角,便听见破空声。
哪里走!
青袍老者横剑拦在路中,剑柄刻着的青阳二字在日光下泛冷。
陆小舟护着林幽月退后半步,瞥见老者腰间悬挂的五枚青铜铃——青阳剑派五大长老之一的镇铃长老,擅用音波功法震碎经脉。
小杂种,把轮回盘交出来,还能留个全尸。老者掐诀,五枚铜铃同时震颤,空气里泛起肉眼可见的波纹,直往两人面门撞来。
陆小舟咬碎舌尖,腥甜漫开时轮回盘突然发烫。
他正要硬接,斜刺里飞来三张黄符,啪地贴在铜铃上。
老东西欺负小娃娃,不怕折寿?
破锣似的嗓音从房顶上飘下来。
灰扑扑的道袍老者坐在檐角,手里还拎着半葫芦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小道孙不二,路过凑个热闹。
镇铃长老的铜铃突然哑了。
他惊觉四周不知何时布下了阵,青灰色的雾气顺着墙角爬升,将三人困在直径十丈的圆里。
孙道士打了个酒嗝,指尖掐出火星:这是我新创的醉仙迷踪阵,您老且慢慢找出口,小道先送两位小友上路。
陆小舟拽着林幽月就跑,临了回头喊:孙前辈!
甭谢!道袍老者抛来个酒葫芦,里面是醒酒汤,比你那破庙的粥强!
染坊的木门虚掩着。
陆小舟踢开门的瞬间,苏无痕的茶盏当啷砸在脚边。
你还知道来?苏无痕倚在染缸旁,左袖浸透了血,手里的茶刀还滴着水——显然刚抹过敌人脖子。
刘掌柜蹲在她脚边,正用染布给她包扎,见陆小舟进来,抹了把眼泪:小陆啊,他们说要抢那什么盘,砸了茶馆还要...
刘叔,先别说这个。陆小舟蹲下来检查苏无痕的伤口,见是刀伤不是剑伤,松了口气,谁下的手?
还能有谁?苏无痕拍开他的手,从怀里摸出半片青鳞,青阳剑派的追魂鳞,我宰了三个,这是从第四个身上剐的。她突然瞥向门口,扬声道:既然来了,就别躲着。
红衣女子倚在门框上,耳垂上的红宝石晃得人眼花。
她指尖转着枚翡翠扳指,笑意在眼角晕开:陆公子的人缘不错嘛,孙老道的阵,苏姑娘的毒,连我这老鸨子都被惊动了。
红袖楼楼主。陆小舟起身,直觉这女人比青阳长老更难对付,您来凑什么热闹?
瞧您说的。楼主踱步到染缸前,指尖蘸了蘸靛蓝染料,我就爱瞧年轻人折腾——不过嘛,沈青阳那老匹夫在黑市放了话,谁帮你谁就是与天道为敌。她突然凑近陆小舟,香气裹着胭脂味钻进他鼻腔,但我这人,最烦别人指手画脚。
她抛来个锦盒,打开是卷羊皮地图:青阳剑派后山有处密洞,藏着沈青阳近些年的生意——他口口声声替天行道,实则拿凡人魂魄炼剑。手指划过地图上的红点,要证据,去那;要活命,离那远点。
条件?陆小舟没接。
聪明人。楼主抚了抚鬓角,等你掀翻天道那天,借我半块山河图。
我这红袖楼,总得有个新地盘。
深夜,染坊外的老槐树上,孙道士晃着腿啃烤红薯:小陆啊,那丫头片子的伤我用符镇了,暂时没事。他指了指里屋,林幽月正给苏无痕喂药,两人的说话声隔着窗户飘出来: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埋在茶窖里当醒茶石。得嘞,苏姑娘的茶窖,比破庙体面多了。
陆小舟扯了扯嘴角,转身时轮回盘在袖中发烫。
他摸出苏无痕塞给他的毒针,针尖泛着幽蓝——是她新制的醉生梦死,见血封喉。
我带幽月去西边的竹楼,那是我布的十二连环阵,青阳的狗东西进不去。孙道士拍了拍他肩膀,你和苏丫头去青阳,记住,见势不对就跑,别学那老匹夫死要面子。
知道了。陆小舟应着,瞥见苏无痕从门后探出头,冲他比了个快走的手势。
月光下,她发间的茶簪闪着微光,像极了茶馆未被烧毁时,她站在柜台后冲他扔茶饼的模样。
青阳剑派的山门前,两盏气死风灯被夜风吹得摇晃。
陆小舟贴着山壁,能听见巡逻弟子的脚步声。
苏无痕的手搭在他腰后,低声道:结界在第三重,我用茶烟能破——
琴声突然响起。
清越的宫商角徵羽混着冰碴子,从后山飘来。
陆小舟的后颈瞬间起了鸡皮疙瘩——这不是凡琴,是用活人骨做的弦,吸过百条人命才有的阴寒。
你们以为,还能逃到哪里去?
女声裹着琴音钻进耳膜,像根细针直戳太阳穴。
陆小舟握紧轮回盘,掌心的纹路被硌得生疼。
他余光瞥见苏无痕的茶刀已经出鞘,刀尖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兴奋。
躲。他压低声音,拽着苏无痕扑进道旁的灌木丛。
枯枝划破手背的疼意里,他听见琴声更近了,带着点调笑的意味,仿佛猫戏老鼠时的轻喘。
轮回盘在掌心跳动,这次的温度,像极了要烧穿天地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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