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得不疾不徐,语气平和,就像是在闲聊家常,但每一句话,似乎都在subtly地传递着一个信息:国营单位不再是唯一的出路,个体经济同样大有可为。
“当然,”陈东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安慰何家英的主题上,“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劝你现在就辞职出来单干。
毕竟,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选择的道路也不同。
我只是想告诉你,三姐,不要把眼光局限在一个地方。
就算单位真的有什么变故,也不代表你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换一个环境,反而能发现一片新的天地呢?”
他看着何家英,真诚地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调整好心态,不要过于焦虑。
船到桥头自然直,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也许公司改革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你根本就不会有事呢?就算真的需要你做出选择,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和经验,也一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陈东没有直接说“下岗了你可以自己开店”这样的话,因为他知道何家英的性格,她一向心高气傲,对个体户多少有些瞧不上眼。
如果话说得太直白,反而可能引起她的反感。
他只是通过讲述自己的经历和身边人的故事,潜移默化地给她传递一些新的观念和可能性,让她自己去思考,去领悟。
何家英静静地听着陈东的话,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她不得不承认,陈东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尤其是陈东自己的成功,就摆在眼前,让她无法忽视。
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中依旧带着几分不甘和嘴硬:“哼,那些小打小闹的个体户,能有什么大出息?今天开张,明天关门的,多了去了。
不稳定,没保障,哪有在国营单位里安稳?”
她顿了顿,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反驳陈东:“再说了,我一个女人家,又不像你懂技术,能修这修那。
我出去能干什么?难道也去摆地摊卖衣服?那多丢人啊!”
陈东听了,并没有跟她争辩。
他知道,何家英的这些话,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她内心的骄傲和传统的观念,让她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个体户”这种身份。
他只是微微一笑,说:“三姐,话也不能这么说。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个体户里,也有做得非常成功的。
稳定不稳定,保障不保障,关键还是看自己怎么经营。
至于丢不丢人,我觉得,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偷不抢,就没什么丢人的。
反而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混日子等退休的,才更让人看不起吧?”
他这句话,说得有些重,但也恰恰点中了国营单位里一些不良现象的要害。
何家英听了,脸色微微一变,没有再反驳。
她知道,陈东说的是实话。
在她们百货公司,确实有不少那样混日子的人。
陈东见她情绪似乎有些松动,便趁热打铁,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三姐,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你在百货公司这么多年,对商品的进货渠道、销售技巧、顾客心理,肯定都比我这个外行懂得多。
如果你真的想做点什么,这些经验可都是无价之宝啊。
至于做什么,也不一定非得摆地摊。
现在市场上机会这么多,只要肯动脑筋,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子。”
他没有再多说,点到为止。
他知道,有些事情,需要何家英自己去想明白。
他能做的,就是给她提供一些信息,打开一扇窗,让她看到除了眼前的困境之外,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何家英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陷入了沉思。
陈东的话,像一颗颗小石子,投进了她原本已经有些混乱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嘴上,她依旧不屑于那些“小打小闹”的个体户,觉得他们登不上大雅之堂,缺乏稳定性和社会地位。
这是她多年来在国营大单位里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观念,也是她维护自己那份骄傲和体面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无法轻易地推翻自己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信条。
“哼,说得轻巧!真要那么容易,大家都去当个体户了,谁还辛辛苦苦在单位里熬着?”
她心里嘀咕着,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反驳陈东,也反驳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开始动摇的声音。
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却因为陈东的话而产生了不小的触动。
她亲眼看到了陈东的店铺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维修摊,一步步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的。
她也清楚地知道,陈东现在每个月的收入,是她工资的好几倍,甚至十几倍。
这种实实在在的对比,让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个体经济嗤之以鼻。
她也想起了陈东刚才提到的那些个体户成功的案例。
街口卖早点的大婶,她也认识,以前家里穷得叮当响,现在靠着一个小小的早点摊,不仅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把两个孩子都培养成了大学生,这在她们那个圈子里,可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还有市场里那个卖服装的小老板,以前也是个不起眼的年轻人,现在听说在市里都买了好几套房子,开上了小汽车。
这些活生生的例子,让她不得不承认,个体经济确实充满了活力,也确实能让人改变命运。
更重要的是,下岗的危机感,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利剑,让她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退路。
如果真的被单位裁掉了,她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坐吃山空吗?她不甘心,也不愿意接受那样的结局。
陈东那些关于她的销售经验、待人接物能力的肯定,也让她心里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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