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碾过积水的声音混着雨声，在空荡的郊区公路上格外清晰。
陈小刀的雨披帽檐往下淌水，模糊了视线，他不得不频繁抬手抹脸。
右手腕的骑手手环贴着皮肤，隔着屏蔽袋仍能感觉到细微的震动——订单倒计时还剩十七分钟，像根细针在神经上跳。
“纺织厂”三个生锈的铁字从雨幕里撞进视野时，他的后颈突然窜起凉意。
记忆里上个月送墓园订单时，也是这种被盯着的感觉，仿佛有双眼睛透过配送箱的缝隙在看他。
他捏紧车把，后视镜里除了雨帘什么都没有，可视网膜上的蓝色条纹却烧得更亮了，像要把眼球灼穿。
废弃纺织厂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
陈小刀停好车，配送箱上的屏蔽袋被雨水泡得发沉。
他深吸一口气，消毒水味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这是小月病房的味道，是他每次握着妹妹冰凉的手时，刻在记忆里的味道。
“撑住。”他对着空气说了句，扯了扯雨披，拎起配送箱往里走。
门内是个堆满棉絮废料的车间，霉味呛得人咳嗽。
正中央摆着张折叠桌，桌后坐着个戴黑手套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泛青的脸。
“东西。”男人声音沙哑，像砂纸磨金属。
陈小刀把配送箱放在桌上，金属搭扣打开的瞬间，他瞥见箱底嵌着块银色芯片——和上次墓园订单里的一模一样。
男人的手突然抖了下，手套蹭过芯片表面，动作快得像被烫到。
“信号呢？”他猛地抬头，帽檐滑落，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怎么没上传？”
陈小刀的心跳漏了一拍。
屏蔽袋的金属线在雨里泡了半小时，老周说的“半小时警报”应该已经触发了。
他装作困惑地皱眉：“平台没提示异常啊？可能郊区信号差？”
“放屁！”男人踹翻椅子，手套砸在桌上，“上批货的芯片早该同步到服务器了！”他转身时，身后墙角的黑色机柜闪了闪，几十个指示灯明灭如鬼火。
陈小刀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服务器，和叶真真说的“生命优化”项目数据中心结构很像。
“要不我帮您看看？”他弯腰捡椅子，故意撞翻桌角的陶瓷花瓶。
碎片飞溅的瞬间，他摸出藏在雨披里的手机，镜头扫过机柜侧面的标签。
“对不起对不起。”他蹲下身捡碎片，指尖碰到一片锋利的瓷片，血腥味在嘴里漫开——这样手就不会抖了。
男人骂骂咧咧地踢开碎片，抓起芯片塞进怀里：“滚！下次再出问题，你和你妹妹的命都不够赔！”
陈小刀跨上电动车时，雨刷器刮过的前挡风玻璃上，倒映出男人正疯狂拍打服务器机柜的影子。
他摸了摸贴在内袋的手机，照片还在，服务器标签上的“LIFE-09”几个字母被雨水泡得有些模糊，但足够叶真真分析了。
配送站的铁皮门虚掩着，叶真真的身影在门缝里晃了下。
陈小刀刚把电动车推进车棚，就被她拽进储物间，身上的雨水滴在水泥地上，溅起小水花。
“老周说屏蔽袋触发警报了，我查了平台日志，你那单的异常记录被标记成‘设备故障’，但——”她从帆布袋里抽出个牛皮笔记本，纸页边缘泛着黄，“我翻了我爸的旧日志，他以前是平台数据分析师，记录里提到9号病房的蓝条增长异常。”
陈小刀凑近看，泛黄的纸页上用红笔圈着“寿命时间充值：IP192.168.0.7”，下面附着一串日期，正好是小月住院后频繁病危的日子。
“蓝条增长？”他想起自己异能里的蓝色进度条，那是健康寿命的象征，“富豪的蓝条在涨，骑手的呢？”
叶真真的手指在“充值记录”几个字上顿住：“我爸写，每笔充值都对应底层的黑条激增。小刀，他们在拿骑手的命换富豪的命。”
雨声突然变大了。
陈小刀望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医院方向，小月的电子钟“滴答”声在耳边响起。
他摸了摸胸口的病历，那里还留着医院走廊的冷：“去医院，找9号病房的服务器。”
深夜的医院像头沉睡的巨兽，只有急诊室还亮着惨白的光。
陈小刀和叶真真贴着墙根走，保安的手电筒光每隔十分钟扫过转角。
陈小刀的视网膜开始发烫，蓝色条纹在各个病房门口闪烁——普通病房的蓝条短得像要熄灭，VIP区却有几个亮得刺眼，其中一间的蓝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升。
“就是这里。”叶真真指着203病房虚掩的门，门缝里漏出服务器的嗡鸣。
两人溜进去时，陈小刀的鞋跟磕到了地上的电线——那是从病床下拖出来的，连接着墙内的暗格。
叶真真蹲下身，用指甲挑开暗格里的防尘布，黑色的服务器屏幕亮了，跳动的数据流里，“李XX寿命时间 7年”的记录刺得人眼睛疼。
“拍下来。”陈小刀压低声音，手按在门把手上。
手机闪光灯刚亮起，走廊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谁在里面？”刘主任的油头先探了进来，手电筒光扫过服务器屏幕的瞬间，他的脸白得像张纸，“抓住他们！”
保安冲进来的刹那，叶真真被拽住了后衣领。
她的手机“啪”地摔在地上，照片还停留在“寿命时间充值”页面。
陈小刀想冲过去，却被另一个保安卡住了胳膊。
“小刀！”叶真真的声音带着哭腔，“跑——”
刘主任捡起手机，屏幕光照得他嘴角抽搐：“送保卫科，明天一早就——”
陈小刀的视网膜突然剧痛。
蓝色条纹在视野里炸开，像团烧红的铁。
他望着被保安拖向走廊的叶真真，她的蓝条正在急速缩短，像被什么东西啃噬着。
怀里的屏蔽袋硌得肋骨生疼，小月的电子钟“滴答”声突然变得清晰——是救她，还是带着证据跑？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红得刺眼。
陈小刀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脏里涌出来，顺着血管往指尖钻。
他望着叶真真被拽远的背影，喉结动了动，突然用力撞开身前的保安。
金属屏蔽袋划破手掌，血珠滴在地上，混着雨水的凉意，却烫得惊人。
刘主任的喊叫声被雨声淹没了。
陈小刀冲向安全出口时，瞥见叶真真正拼命朝他摇头。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服务器照片还在，可叶真真的蓝条已经短得只剩指甲盖那么长了。
雨还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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