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陈小刀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醒来，后颈压出的红印子被晨风一吹，像块烧红的铁。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那条特殊护理通知还亮着，短信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十七分——正是他和叶真真从小区后门狂奔出来的时刻。
消毒水味顺着鼻腔往肺里钻，他盯着ICU门口的电子屏，上面跳动的陈甜两个字突然模糊起来。
妹妹出事那天，他也是这样站在这儿，看着护士推着带血的担架冲进去。
平台的时间贷专员当时就站在他身后，西装革履得像根牙签：小陈啊，我们理解你急，但医疗费得走流程——签了这个预支协议，我们先垫着，等你跑够时长自然抵扣。
现在协议要升级了。
陈小刀看着短信，手机被他死死握着，握得手指节发白。
他记得叶真真昨晚说的特殊护理，那是平台时间债里最狠的条款——表面是用智能手环监测生命体征优化治疗，实际是把病人的健康数据实时上传，给那些花大价钱买寿命保险的富豪当校准样本。
更狠的是，监测期间病人的生命倒计时会被同步到平台系统，每多活一天，都要从陪护家属的寿命里扣。
陈先生？
刘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股隔夜茶的馊味。
陈小刀转身，看见对方油亮的分头沾着几根白头发，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正用拇指蹭着手机屏幕。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刘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小眼睛闪了闪，特殊护理协议必须今天八点前签，否则...你也知道，ICU的药可不能断。
我妹妹的倒计时。陈小刀喉咙发紧，她原本还有两个月。
刘主任的手指在手机上划拉两下，屏幕亮起张心电图似的曲线：并发症，突发的。他抬眼时，眼尾的皱纹里浮起点不耐烦，现在只剩一个月了，再拖下去...小陈啊，平台能给特殊护理是看你跑单勤，多少人想签还没资格呢。
陈小刀的左眼突然发烫。
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浮起三条半透明进度条——刘主任的是暗红，像团快烧尽的炭；护士站的小护士是浅蓝，正随着她推治疗车的动作微微晃动；最刺眼的是ICU门后的那道，原本该是两个月的蓝条，现在只剩三十天的长度，边缘还泛着黑，像被虫子啃过的纸片。
我要查她的病历。陈小刀攥住刘主任的手腕，对方皮肤下的血管跳得很快，昨晚有人说平台不会放过我妹妹，是不是你们改了数据？
刘主任的脸刷地白了，手腕猛地抽回，手机啪地摔在地上。
他弯腰捡手机时，陈小刀看见他后颈有块淡青色的印记——和阿坤胳膊上的旧疤形状一模一样，都是平台骑手手环的压痕。
年轻人别乱说话。刘主任的声音突然拔高，引来路过的护工侧目，八点前不签协议，后果自负！他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轮椅，金属碰撞声在走廊里炸响，惊得天花板的吊瓶架晃了又晃。
陈小刀蹲下身，捡起刘主任刚才划拉的手机。
屏幕还停留在后台界面，最上方的文档标题是《生命优化项目-市立医院数据对接日志》，最后一条记录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五十八分，操作人ID：L-007——刘立明。
他把手机放回刘主任脚边，转身冲进楼梯间。
雨丝从透气窗飘进来，打湿了他的骑手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配送站的李站长：小刀，赶紧来站里！平台启动高危派单了，每小时三单，红条概率提到60%，你是老骑手，得给新人打个样！
红条是骑手圈的黑话——订单倒计时进度条呈红色时，超时概率超过70%，跑这种单要么拼命闯红灯，要么用平台推荐的加速包——实质是预支半小时寿命换十分钟配送时间。
陈小刀摸了摸手腕上的手环，橡胶表带内侧的电极片还粘着昨晚和阿坤扭打时蹭的血。
配送站的铁皮门半开着，李站长正蹲在门口抽烟，见他过来，赶紧掐了烟，搓着布满老茧的手：小刀啊，我知道你急，但平台这次是铁了心。他压低声音，往四周看了看，刚才有穿黑西装的来，说你最近接的单都带特殊标记，让我盯着点。
什么标记？
就...就订单详情页的备注。李站长掏出手机，翻出条测试单，备注栏有串极小的数字：72-03-14。
陈小刀的左眼自动识别，那串数字在视网膜上投射出三条进度条——72小时、3天、14小时，分别对应蓝、红、黑三种颜色。
叮——
陈小刀的手环震动起来，第一单来了。
配送地址是郊区玫瑰园，订单内容：奶油蛋糕（需0-5℃保存）、砂锅老汤（需95℃以上）、术后中药（需恒温37℃）。
倒计时显示：1小时20分。
三单合并？李站长倒吸口凉气，这单红条概率至少80%！小刀你
我跑。陈小刀把头盔扣在头上，雨水顺着帽檐流进衣领，站长，帮我盯着医院的监控，要是小甜的病房有动静...
放心，我让我闺女在护士站当护工呢。李站长拍了拍他后背，注意安全，红条单别硬撑，大不了...
大不了用加速包？陈小刀扯了扯嘴角，站长，有些债，不是用钱能还的。
暴雨砸在头盔上，像有人拿石子儿拼命砸。
陈小刀的电动车在积水里划出两道白浪，左手把着车把，右手死死攥住保温箱的锁扣——里面三个温控层分别塞着蛋糕、汤和药，每个层的内壁都嵌着平台的智能芯片，实时监控温度和震动。
他的左眼开始发烫，三条进度条在雨幕中清晰浮现：蛋糕的蓝条剩58分钟，汤的红条剩42分钟，药的黑条只剩27分钟。
黑条边缘泛着细碎的金光，那是异能触发的前兆——他能短暂逆转黑条，但每逆转一分钟，自己的寿命就会折损十分钟。
操！陈小刀猛捏刹车，电动车在十字路口滑出半米，差点撞上闯红灯的外卖车。
对方骑手抬头，两人的手环同时亮起红光——都是红条单。
兄弟，玫瑰园怎么走？陈小刀扯着嗓子喊。
过了前面的烂尾楼右转！对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那破地方没信号，你到了先给客户打电话，不然定位不准！
电动车重新启动时，陈小刀听见保温箱里传来滴的一声——蛋糕层的温度升到了6℃。
蓝条突然缩短，变成52分钟。
他咬着牙加速，雨刷器疯狂摆动，前方的路牌在雨雾中忽隐忽现。
还有三公里。他对着手环喊，调整路线，走河堤小路！
河堤的水泥路面坑坑洼洼，电动车颠簸得像在搓衣板上跳舞。
陈小刀感觉胃里翻涌，左手虎口的旧伤被车把硌得生疼——那是上个月为了抢单，撞在护栏上留下的。
当时他用了加速包，代价是三天寿命，现在想起来，那三天可能都进了哪个富豪的倒计时里。
距离目的地500米。手环提示音响起。
陈小刀抬头，看见玫瑰园的铁门歪在一边，门柱上的私人领地警示牌被雨水泡得发白。
他猛拧油门冲进去，保温箱里的汤层传来叮的警告——温度降到90℃了，红条只剩18分钟。
再坚持！他吼了一声，左眼的黑条突然剧烈跳动。
药的倒计时只剩12分钟，边缘的金光开始聚集，像群发光的蚂蚁往他瞳孔里钻。
逆转五秒。他在心里默念。
金光唰地涌进黑条，药的倒计时跳回17分钟，陈小刀的太阳穴猛地抽痛，眼前闪过妹妹小甜的脸——十二岁那年，她蹲在巷口给他煮面，水蒸气模糊了她的眼镜。
到了！
电动车停在3栋楼下时，陈小刀的后背全湿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他扯下保温箱，按响门铃，门开的瞬间，蛋糕层的蓝条刚好跳到0，叮的完成提示音和客户的谢谢同时响起。
汤和药？客户是个穿真丝睡衣的女人，怀里抱着只布偶猫，一起送上来吧。
汤得趁热喝，药得温着喝。陈小刀把两个保温袋递过去，您看时间...
知道知道。女人扫码时，陈小刀瞥见她手机屏保——是张医院的体检报告，姓名栏写着周雅琴，倒计时显示：365天。
返回配送站时，雨已经小了。
陈小刀把电动车停进车棚，看见叶真真正蹲在门口的台阶上，手机屏幕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查到什么了？他走过去，裤脚的水滴滴在青石板上，刘主任的手机里有生命优化的对接日志。
我爸遗留的医疗系统日志里也有。叶真真抬头，眼睛里闪着光，富豪医院的寿时充值记录，每笔充值都对应着底层患者的倒计时暴跌。
上周有个叫吴建国的富豪充了三个月，同一天，市立医院就有三个植物人患者的倒计时各少了一个月。
她翻出张截图，上面是串转账记录，收款方都是生命优化科技有限公司，付款方则是吴氏集团林氏控股这类名字。
小甜的倒计时暴跌，可能就是有人充了值。叶真真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我现在要黑进医院的核心数据库，查最近的充值记录。你...
我得继续跑单。陈小刀摸了摸手腕上的手环，平台的高危派单不会停，他们想耗死我。但跑单时，我能看见更多人的倒计时，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叶真真站起来，把伞塞进他手里：晚上九点，我在老地方等你。记住，别轻易用异能逆转黑条，他们可能在监测你的生命体征。
知道。陈小刀转身要走，手环突然震动起来。
新订单提示音在雨声里格外清晰，配送时间显示：深夜十一点，地址是郊区——和早上送蛋糕的玫瑰园同一个方向。
他点开订单详情，备注栏的数字在视网膜上投射出三条进度条：72小时、3天、14小时。
和李站长给他看的测试单一模一样。
雨又大了起来，伞骨被风吹得咔咔响。
陈小刀望着远处的霓虹，左眼的黑条正从眼角慢慢爬出来，这次，他没打算逆转。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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