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夜雨如丝，细密地织在黛青色琉璃瓦上，顺着鸱吻垂落成珠帘，在朱红宫墙上洇出深浅不一的墨痕。沈静欢独坐清芷宫暖阁，素色云锦襦裙垂坠着暗纹银线，外披的月白缂丝披风边缘绣着缠枝莲纹，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案头摊开的《女诫》墨迹未干，摇曳的烛火将她纤细的影子投在绘着百子千孙图的屏风上，随着火焰明灭而微微颤动。她指尖轻抚过泛黄书页上“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八字，忽有灰烬被穿堂风卷起，落在墨迹上，像是命运不经意间落下的印记。
恍惚间，五年前的画面涌上心头。河畔草地上，她与馥汐并肩而卧，那时的馥汐穿着浅粉襦裙，腰间系着沈静欢亲手编的五色丝绦，裙摆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夏夜的风带着荷花的清香，馥汐指着银河，声音里满是憧憬：“姐姐，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生的孩子也要像我们这般要好。“那时的星光落在少女们的笑脸上，天真而纯粹。
“娘娘！大事不好！“春桃撞开殿门的声响惊碎回忆，沈静欢手中狼毫应声而落，墨汁在洒金宣纸上晕开如血。春桃鬓发凌乱，月白色的丫鬟服沾着泥水：“纳兰小主被人发现在长春宫前晕倒，太医正在诊治！“话音未落，沈静欢已攥紧藕荷色裙摆冲进雨幕。绣着银线蝴蝶的软缎绣鞋踏碎满地积水，寒夜的风灌进广袖，将她外披的水蓝织锦披风鼓成一只惨白的蝶，发间珍珠步摇在雨幕中叮咚作响。
撷芳殿内弥漫着浓烈的药香，熏得人眼眶发酸。馥汐躺在铺着鹅黄云锦的锦榻上，苍白的脸色与身上月白寝衣几乎融为一体，衣料上绣着的玉兰花被冷汗浸湿，透出几分凄楚。见沈静欢冲进来，她虚弱地伸出手，腕间青紫的掐痕在雪色肌肤上格外刺目：“姐姐......“
“可是淑妃下的手？“沈静欢蹲下身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环佩声响。
淑妃倚着侍女，火红的织金翟纹宫装刺得人睁不开眼。那件宫装用了最上等的云锦，金线绣着九只栩栩如生的翟鸟，领口和袖口镶着珍贵的红宝石，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刺目的光。她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本宫听说妹妹病了，特意来瞧瞧——莫不是得了什么脏病，可别过给旁人。“
沈静欢猛地起身挡在榻前，她今日穿的浅蓝色襦裙上绣着淡雅的兰草，广袖下的拳头攥得发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淑妃娘娘怕是昨夜没睡好，连眼睛都不清明了？我家妹妹遭人暗算，您不安慰反倒冷嘲热讽，这就是协理六宫的气度？“她发间戴着的珍珠钗环随着动作轻晃，虽不及淑妃的华贵，却自有一番清雅。
空气瞬间凝固，淑妃的脸色骤然阴沉。就在她要发作时，宣和帝踏着满地水洼大步而来，玄色锦袍沾满泥污，腰间玉带盘龙纹隐约可见。他冷着脸扫过淑妃：“朕的妃嫔在眼皮子底下遭人暗算，淑妃倒还有闲心来看笑话？“不等对方辩解，便不耐烦地挥袖：“罚俸半年，禁足半月。“
沈静欢望着榻前温柔安慰馥汐的宣和帝，心口泛起一丝酸涩。曾经那个会在河畔为她摘花的少年，如今身着绣着十二章纹的龙袍，眼里只剩怀中病弱的美人。春桃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她这才如梦初醒，福了福身：“臣妾告退。“转身时，她没看见馥汐望着她背影欲言又止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愧疚与隐忍。
回到清芷宫时，雨势更急了。沈静欢立在廊下，看着雨水顺着鸱吻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她换下被雨水打湿的襦裙，换上一件淡紫色的丝绵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花纹。春桃捧着披风追出来：“娘娘当心着凉。“她正要接过，却见远处宫道上，纳兰清辉身着藏青色官服，脚步急促而沉重地掠过。
“去把纳兰小主送来的香囊找出来。“她突然开口。春桃一愣：“可是...太后说那香囊不合规制...“沈静欢摩挲着绣线起毛的并蒂莲香囊，轻声道：“这是我们小时候一起绣的，针脚还是我教她的...“说着，眼眶不禁泛红。那香囊用的是她们儿时最爱的藕荷色软缎，虽已有些褪色，却承载着满满的回忆。
三日后，坤宁宫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沈静欢身着淡青色襦裙，外披银灰色织锦披风，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她发间戴着素雅的银钗，点缀着几颗珍珠，更衬得面容清秀。看着太医令捧着药碗跪在阶下：“经查，淑妃所服避子药中，确含沈家进贡的药材。“
“是你！一定是你陷害本宫！“淑妃尖叫着扑过来，她今日依旧穿着那件火红的翟纹宫装，发间戴着镶满宝石的花钗，几乎戳到沈静欢脸上，“你嫉妒本宫协理六宫，就想出这种下作手段！“
“够了！“沈静欢突然起身，她的襦裙随着动作轻扬，露出裙摆上绣着的朵朵兰草。“皇上明察，臣妾愿以性命担保，沈家绝无此事！这药包的扎法是苏绣特有的缠枝结，而我们沈家向来用湘绣；封口的火漆印边缘毛糙，与沈家工坊精细的工艺截然不同，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她转头看向角落的宫女，目光如电：“方才臣妾注意到，这位姑姑袖口沾着与药包相同的朱砂，而这种朱砂，只有淑妃娘娘的昭阳宫才有！“
殿内一片哗然。淑妃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太后转动佛珠的手顿住，檀木珠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宣和帝眯起眼睛，声音里带着寒意：“搜！“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声。馥汐在侍女的搀扶下，强撑着病体走了进来。她身着淡粉色襦裙，外披白色织锦披风，发间只戴着一支玉簪，更显得柔弱动人。“皇上、太后，沈姐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她声音虚弱却坚定，“我与她相识多年，她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这些日子，我暗中查访，发现有人在从中作梗...“
话音未落，纳兰清辉被侍卫押了进来。老臣白发凌乱，身上的藏青色官服皱巴巴的，却仍挺直脊梁：“老臣弹劾沈家，是因有人勾结番邦！半月前，沈大人收到密信，发现朝中官员与外敌往来，他暗中调查时，却被人设计陷害。而那栽赃的药包，分明是想混淆视听，让我们两家自相残杀！“
原来，这一切都是淑妃与朝中反改革势力的阴谋。他们不满宣和帝推行新政，想借沈家与纳兰家的矛盾，削弱皇帝的羽翼。淑妃更是为了独霸后宫，不惜使出如此毒计。
真相大白时，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透过雕花窗棂，在金砖上投下斑驳光影。宣和帝揉着眉心，声音里带着疲惫：“沈纳兰两家皆有功过，罚俸三月，闭门思过。淑妃德行有亏，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终身幽禁。沈贵人聪慧机敏，协理六宫之权暂交与你。纳兰小主...好好休养。“
当晚，馥汐拖着病体来到清芷宫。沈静欢正在灯下绣香囊，身着浅紫色的家常襦裙，发间只随意插着一支木簪。见馥汐进来，慌忙起身：“你怎么来了？还病着就乱跑！“
馥汐将一卷密信放在桌上，苦笑道：“父亲太心急，险些害了我们。这些日子，我让贴身侍卫暗中查访，终于找到了证据。姐姐，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姐妹，我又怎会怀疑你？只是当时形势危急，我只能将计就计，故意示弱，引那些人露出马脚。“她今日换了件鹅黄色襦裙，外披粉色织锦披风，显得娇柔可爱。
沈静欢展开信纸，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番邦往来的证据，还有淑妃勾结大臣的罪证。她眼眶泛红，握住馥汐的手：“傻丫头，这么危险的事，也不跟姐姐说一声。“
“不这样做，又怎能让那些人放松警惕？“馥汐轻轻靠在她肩上，“姐姐，这宫里步步惊心，但只要我们姐妹同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窗外，月光如水。两个身影倚在窗边，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河畔。只是这次，她们不再是天真少女，而是学会了在这深宫中并肩作战。宫墙依旧巍峨，却锁不住真心相待的情谊。而这，不过是她们携手前行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