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砖缝里渗出的潮气裹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时,陈缺正把脸埋在硬邦邦的草席里装死。
小缺子!门框被拍得哐当响,老狱卒李伯的沙哑嗓音像生锈的铁链子,典狱长今儿要巡丙字号,你当值的牢房连尿桶都没倒?
陈缺翻了个身,露出半张被草席压出红印的脸。
他今年十七,生得精瘦,眉尾挑着点没睡醒的懒气:伯,我昨儿替王二守了后半夜,他说给我带两个炊饼...
炊饼能当差使?李伯掀开门帘挤进来,腰间铜钥匙串哗啦作响。
老人眼角爬满皱纹,却裹着层刀刻般的利落,上个月你漏锁了丁字号的疯婆娘,要不是我替你顶雷,赵典狱早把你丢进黑牢喂老鼠了。
陈缺这才慢腾腾坐起来,套上洗得发白的皂色狱卒服。
他摸了摸枕头底下——那本从死囚怀里顺来的《烈阳拳谱》还在,边角被老鼠啃了个豁口。
李伯瞥到那抹泛黄的纸角,没说话,只把粗陶碗往他手里一塞:趁热喝,凉了又该闹肚子。
粥是红薯熬的,甜丝丝的。
陈缺吸溜着喝完,跟着李伯穿过三道铁门。
九幽狱的天永远阴着,青石板上凝着水珠,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铁链拖地的哗啦声。
丙字号牢房在最底层,二十间石屋排开,铁栅栏上结着暗褐色的锈,像凝固的血。
张狂在最里头。李伯停住脚,钥匙串在掌心颠了颠,上个月他捏碎了三副手铐,你送牢饭时离铁栏远着点。
陈缺应了声,接过竹篮。
竹篮里装着六个黑面馍,混着股霉味。
他走到最末那间牢房前时,后颈突然窜起凉意——铁栏后站着个浑身肌肉虬结的男人,乱发下一双眼睛亮得骇人,正盯着他手里的竹篮。
小狱卒。男人开口,声音像砂纸磨铁板,你这馍,喂狗都嫌硬。
陈缺把馍往铁栏缝里一递:嫌硬?那你别吃。
啪!
金属崩裂声炸响。
陈缺瞳孔骤缩——张狂的右手竟生生捏碎了腕上的玄铁镣铐!
锈渣簌簌往下掉,男人的手指扣住铁栏,指节泛着青白:老子当年在万剑山庄,三招劈了七个剑童。
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我一根指头就能捏断。
陈缺后退半步,后腰撞在潮湿的石壁上。
他能看见张狂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像一条条扭曲的蛇。
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他想起上个月替班时,有个新狱卒不信邪去踹牢门,被那囚犯用碎瓷片划开了喉咙——血溅在墙上,三天都没擦干净。
怕了?张狂咧嘴笑,露出两颗染着茶渍的虎牙,你们这些狱卒算什么东西?
等老子出去......
哐当!
铁门被重重推开。
典狱长赵严的身影堵在门口,玄色官服上绣着金线獬豸,腰间玉牌碰得叮当响:张犯,又在吓唬新人?他目光扫过陈缺煞白的脸,嘴角扯出冷笑,陈缺,你当狱卒半年了,连囚犯的镣铐都看不住?
陈缺喉结动了动。
他想说那镣铐是被硬捏碎的,可赵严已经转身:李伯,把新镣铐拿来。
陈缺,你给张犯重新上铐——要是再出岔子,这个月的月钱扣光。
李伯递来镣铐时,陈缺摸到老人掌心的老茧。
他深吸一口气,攥着镣铐走向铁栏。
张狂的目光像刀,刮得他皮肤生疼。
当他的手指刚要触到对方手腕时,张狂突然发力——铁栏被震得嗡嗡作响,陈缺踉跄着摔在地上,镣铐哐当滚进阴沟。
废物。赵严的声音像冰锥,李伯,带他去领罚。
张犯,你今日的饭食减半。
陈缺趴在地上,看着赵严的皂靴从眼前走过。
他听见张狂的笑声,混着铁链晃动的脆响,在牢房里荡出回音。
李伯要拉他起来,他却突然顿住——眼前的空气泛起涟漪,三行淡金色的文字浮了出来。
【属性面板】
生命:42(凡境九段巅峰)
力量:38(可分配自由属性点:0)
敏捷:35
根骨:29
【寿元面板】
剩余寿元:58年(注:可灌注武学加速修炼,猎杀邪祟可补充)
【熟练度面板】
锁铐术(0/100):基础狱卒技能,熟练度提升可缩短锁铐时间,降低被挣脱概率
陈缺眨了眨眼。
文字还在,随着他的视线移动。
他抬手去碰,指尖穿过文字,只触到一片凉意。
李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缺?他猛地抬头,那面板却消失了。
再低头,它又浮现在眼前——这次多了行小字:宿主专注时可查看。
伯,我好像......陈缺刚要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李伯的眉头皱成一团,他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发高烧说胡话,李伯背着他翻了三座山找大夫。
有些事,还是先自己弄清楚的好。
他借着力站起来,余光瞥见张狂正靠在墙角啃馍。
那男人的指节泛着不正常的红,显然刚才捏碎镣铐也费了力气。
陈缺盯着他的手腕——那里有道淡青色的纹路,像条小蛇,随着呼吸起伏。
小缺?李伯又唤了声。
陈缺扯出个笑:没事,刚才摔懵了。他弯腰捡起镣铐,这次学乖了,离铁栏三步远就停住:张爷,得罪了。
张狂没理他。
陈缺盯着对方的动作,忽然注意到面板上的【锁铐术】进度条动了动——0/100变成了1/100。
他心里一动,故意把镣铐扣得松了些:张爷,这镣铐我上得松,您要是嫌紧......
滚。张狂不耐烦地挥手。
陈缺退到门口时,面板再次浮现。
他集中精神,试着在【力量】那一栏点了点——眼前弹出提示:需消耗自由属性点。
当前无可用点数。又去看【寿元面板】,下方有行小字:示例:灌注1年寿元可将《烈阳拳》入门进度提升至小成(需宿主已接触该武学)。
他摸了摸枕头底下的拳谱,心跳得厉害。
再看【熟练度面板】,锁铐术已经涨到3/100。
陈缺突然想起今早李伯说的话——上个月漏锁疯婆娘,要是他的锁铐术练到满级,是不是就不会出错了?
赵严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陈缺望着张狂的背影,那道淡青色的纹路还在跳动。
他想起张狂劈剑童的传言,想起自己被震倒时那股无力感。
现在,他有了新的念头——或许,他可以试试,偷学这些囚犯的本事。
小缺,走了。李伯拍了拍他的肩。
陈缺跟着老人往外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本拳谱。
他能感觉到,某种滚烫的东西在胸腔里胀大。
这一次,他不想再当被人捏断的细胳膊细腿了。
黄昏的光透过气窗照进来时,陈缺又溜到了丙字号。
张狂正背对着铁栏,用指甲在墙上刻字。
陈缺盯着他的后颈——那里有个拇指大的青斑,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他集中精神,面板上的【熟练度面板】突然跳出提示:观察【烈阳拳】运劲路线(未完全掌握),熟练度 1。
陈缺的眼睛亮了。
他摸出怀里的拳谱,翻到第二页——上面画着的,正是后颈青斑的位置。
陈缺的指尖几乎要把拳谱揉皱了。
黄昏的光从气窗斜切进来,在张狂后颈的青斑上镀了层暗金。
他盯着那处起伏的纹路,面板上的提示像小火星似的直跳——【观察【烈阳拳·震山式】运劲路线(进度5/100),熟练度 1】。
这是他第三次溜到丙字号,每看张狂刻一次墙,进度条就往上爬一格。
小杂种!
一声暴喝炸响。
陈缺猛地抬头,只见最前排牢房里,疤脸囚犯王九正把铁碗砸向送饭的小狱卒。
陶碗碎成几瓣,菜汤溅在对方脖颈上,烫得那狱卒踉跄后退,钥匙串哗啦掉在地上。
老子要吃肉!王九的铁链拖得哐当响,他扒着铁栏探出半个身子,刀疤从左眼贯到下巴,你们这些狗腿子,敢饿老子?
陈缺的喉咙发紧。
王九是上个月刚关进来的江洋大盗,据说一斧子劈开过两头熊。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警棍,却在指尖触到棍柄时顿住——面板突然浮现在眼前,【力量:38】的数字在跳动,像在提醒他什么。
王九!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把声音压得粗哑,李伯说今儿的菜是新腌的酸笋,你......
酸你娘的笋!王九的拳头砸在铁栏上,震得陈缺耳膜发疼,老子要见典狱长!
要吃烤乳猪!
要......
话音未落,王九突然暴起。
他竟顺着铁栏往上爬,锈渣扑簌簌往下掉,囚衣被扯得裂开道口子。
那小狱卒吓得转身就跑,钥匙串在地上滚到陈缺脚边。
陈缺盯着王九暴起的青筋——和张狂后颈的青斑何其相似!
烈阳拳的震山式!陈缺脑子里闪过拳谱上的图。
他想起张狂刻墙时,后颈的青斑会先鼓成拇指大的包,再随着呼气猛地坍缩。
他咬了咬牙,模仿着那股子狠劲,对着王九的手腕就是一拳。
咔嚓!
不是骨头碎裂的声音,是陈缺的指节磕在铁栏上的闷响。
但王九却像被雷劈了似的,猛地缩手摔回地上。
他捂着腕子瞪圆眼睛,疤脸涨得通红:你......你怎么会老子的断筋手?
陈缺自己也懵了。
他盯着面板——【观察【烈阳拳·震山式】进度:12/100】,而王九腕上的红印,和拳谱里震中带引的图示分毫不差。
原来刚才那拳,他竟在无意识间用出了七分火候的运劲手法!
王九,袭狱卒是要加镣的。陈缺弯腰捡起钥匙串,故意把金属碰撞声弄得很响,还是说,你想尝尝黑牢的滋味?
王九的喉结动了动。
他瞥了眼陈缺发颤的指尖,又看了看自己腕上的红印,突然缩着脖子坐回草堆:老子...老子就是饿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陈缺抬头,正撞进赵严阴鸷的目光里。
典狱长玄色官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腰间玉牌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陈缺,你倒是挺有本事?
赵典狱。陈缺躬身,后颈沁出冷汗。
他刚才的动作太显眼了——整个丙字号的囚犯都探着脖子看,连张狂都停下了刻墙的动作。
赵严走到王九牢前,踢了踢地上的碎碗:王九,你当这是你家后院?他转身时,目光像刀刮过陈缺的脸,陈缺,从明儿起,你兼管丁字号的夜巡。
丁字号?陈缺的心跳漏了一拍。
丁字号关的是中了邪祟的疯汉,夜里常发出鬼哭似的嚎叫,连老狱卒都不愿去。
怎么?
嫌累?赵严扯了扯嘴角,上个月漏锁疯婆娘,这个月又在囚犯跟前耍威风。
陈缺,你最好记住——狱卒就是狱卒,别学那些江湖人搞什么花架子。
他甩袖离开时,陈缺听见李伯在身后叹气。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铜钥匙串蹭着他的手背:小缺,赵典狱最恨底下人出头。
你...往后收敛些。
陈缺没说话。
他望着赵严的背影消失在铁门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收敛?
他想起今早被张狂震倒时的屈辱,想起王九砸碗时小狱卒发白的脸——若他没那点花架子,现在躺地上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夜更深时,陈缺缩在柴房的草堆里。
他摸出怀里的《烈阳拳谱》,又从床板下掏出本更破旧的《青锋剑决》——这是上个月从死刑犯怀里顺的,剑谱扉页还沾着半块血渍。
面板在眼前浮现。
【寿元面板】的数字刺得他眼睛发疼:剩余寿元57年11个月。
他想起面板提示:灌注1年寿元可将《青锋剑决》入门进度提升至小成。
就一年。陈缺咬了咬牙,在【寿元面板】上点下确认。
眼前闪过刺目的金光。
等他再睁眼时,《青锋剑决》的招式像活了似的在脑子里翻涌——起手式引风要沉肩坠肘,第二式穿云需腕力如鞭......他摸出从杂役房顺的木剑,借着月光比划。
叮——
面板跳出提示:【《青锋剑决·引风式》熟练度 1(当前12/100)】。
陈缺的手在发抖。
他能感觉到,木剑划开空气的轨迹比昨日流畅了三分。
柴房外的夜风吹进来,吹得剑谱哗哗响,却盖不住他急促的心跳。
赵典狱要我收敛?陈缺对着月光举起木剑,剑刃在他眼底映出冷光,等我把这剑练到小成......
他没说下去。
木剑在空气中划出半道圆弧,像要劈开这笼着九幽狱的阴云。
墙角的蟋蟀突然噤声,柴房外传来巡夜狱卒的脚步声。
陈缺迅速把剑谱塞回床板,吹灭了油灯。
黑暗里,他望着面板上跳动的熟练度数字,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今夜的月光很淡,却足够让他看清未来的路——那些被轻视的日子,那些无力的瞬间,很快就要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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