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还未散尽,空气里似乎还飘荡着鞭炮的硝烟味儿和饺子的香气。
这几天,李秀云领着方小满和方小荷,兜里揣着方远给的瓜子糖块,挨家挨户地去拜年。方远也跟着去了几家特别亲近的长辈家里,比如他姥姥家,还有几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伯家。
“哎哟,远子来了!快上炕,炕热乎!”
“远子出息了啊,听说你弄那啥作坊,挣着钱了?”
“可不是咋地,秀云这回可算熬出头了,有这么个能干儿子!”
每到一处,方远都成了焦点。屯子里的人,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家有点啥事儿,不出半天就传遍了。方远家年前又是杀猪,又是买新衣裳,年夜饭的香味儿更是飘了大半个屯子,早就让人眼热。
方远只是笑呵呵地应着,不多说自家作坊的事儿,只捡些吉祥话拜年。倒是李秀云,眉眼间都是笑意,被人夸儿子,比夸她自个儿还高兴,嘴上却还谦虚着:“瞎鼓捣,小孩子家家的,能挣几个钱,就是图个热闹。”
走亲访友这几天,方远耳朵也没闲着。
屯子里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话不少,更多的还是对日子的念叨。
“开春后,队里又要分地了吧?不知道今年能多分点不?”一个老汉嘬着旱烟袋,愁眉苦脸。
“多分有啥用,还不是那点工分,累死累活一年,到头来也就混个饱。”旁边有人接茬,语气里满是无奈。
“听说南边儿那啥‘大包干’,干得多就挣得多,也不知道真假。”
“真的假的,跟咱有啥关系?天高皇帝远的。”
“唉,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人们对未来既有那么点儿不切实际的期盼,更多的还是日复一日的迷茫和困惑。一年到头,脸朝黄土背朝天,也就图个安稳,能吃饱肚子,孩子有件新衣裳,就算好年景了。
方远听着这些话,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好日子就要来了,但这片黑土地上的人们,还被困在惯性里,看不清方向。
他也听到了一些关于周边地区的信息。比如哪个屯子去年收成好,哪个屯子又闹了旱灾,哪个山头听说有野猪下山糟蹋了苞米地,哪个河套子里鱼多,但水也深,淹死过人。
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像一块块拼图,在他脑子里慢慢汇聚。
这天晚上,拜年的喧嚣总算过去了。方小满和方小荷玩累了,早早地就睡下了,鼾声一起一伏。李秀云坐在炕沿上,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给孩子们缝补开春要穿的衣裳,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显然心情极好。
方远躺在炕梢,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却了无睡意。
窗外,月光洒在积雪上,泛着清冷的光。整个屯子都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声狗吠,从远处传来,显得格外空旷。
他闭上眼睛,试着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
重生回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改善家里的生活,忙着开作坊,忙着赚钱。虽然也用过几次“地脉共鸣”的能力,但都是针对具体的小目标,比如选猪舍的地儿,感知那些野生香料的“活性”。
今晚,他想试试,把这个能力催动到极致,看看能不能感知到更深、更广阔的东西。
这片黑土地,养育了他,也困住了祖辈几代人。它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集中精神,意念缓缓沉入身下的土地。
一开始,是熟悉的触感,炕是热的,土坯房的墙壁带着微微的湿冷,院子里的雪层,更深处的冻土层……
他努力地将感知范围扩大,再扩大。
渐渐的,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脱离了身体,融入了这片广袤的土地。他能“听”到地下水在冻土层下缓慢地流动,能“感觉”到树木的根系在沉睡,等待春天的唤醒。
整个靠山屯,甚至更远一些的山林、田野,都在他的感知范围内,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生命力地图”。有的地方生机勃勃,有的地方则显得贫瘠。
他的精神力在快速消耗,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
李秀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小声问:“远儿,咋了?做噩梦了?”
“没……没事,妈,您早点歇着吧。”方远含糊地应了一声,强迫自己继续集中精神。
就在他感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突然,一个与众不同的感知闯入了他的意识。
那是在屯子西边,一片他们平时很少去的荒山之下。
那片荒山,方远有印象,光秃秃的,石头多,土层薄,长不了什么好庄稼,连柴火都嫌少,屯里人除了偶尔有孩子去那边掏鸟窝,基本没人去。
之前他用能力粗略扫过,也只觉得那地方“地气”滞涩,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这一次,当他将“地脉共鸣”催动到近乎极限,感知深入到地层之下更深处时,他“听”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不是植物的生机,也不是水源的灵动。
那是一种……一种极其沉稳、极其厚重的“脉动”。
像是大地深处,有什么巨大的、沉睡的东西,在发出极其缓慢、却又力道万钧的呼吸。
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脉动”,都带着一种古老而磅礴的气息,与周围那些寻常山石、土脉的“地气”截然不同,仿佛鹤立鸡群。
这种感觉,比他之前感知猪舍那块“风水宝地”的“生旺之气”,或者感知香料的“活性”,要宏大得多,但也模糊得多。
就像隔着厚厚的山岩,去聆听一个巨人的心跳。
模糊,却又真实得让他心惊!
方远猛地睁开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脑子里嗡嗡作响。
“矿!?”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只有这个解释!
他上辈子虽然不是搞地质的,但信息爆炸的时代,各种知识或多或少都接触过。这种沉稳厚重、如同巨物沉眠的“脉动”,太像某种大型矿藏了!
会是什么矿?煤?铁?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敢确定。以他目前“地脉共鸣”的能力,还无法清晰地分辨出具体是什么。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感知到了!
这片贫瘠的荒山之下,竟然可能埋藏着巨大的财富!
这个发现,让方远浑身的血液都燥热起来。
食品作坊只是小打小闹,是为了解决眼前的温饱,积累第一桶金。
如果这荒山下真的有矿,那才是真正能改变命运,甚至改变这片土地面貌的大手笔!
1982年,国家对矿产资源的管理还不像后世那么严格,很多地方小煤窑、小铁矿遍地开花。如果操作得当……
他不敢再想下去,那前景太过诱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还是冬天,大雪封山,什么也做不了。而且,这只是他的初步感知,还需要实地勘察验证。
就算是真的有矿,开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涉及到技术、资金、政策,方方面面。
不能急,一步一步来。
“远儿,你真没事吧?脸咋这么红?”李秀云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放下针线凑近了些。
“真没事,妈。”方远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就是想到开春了,作坊里头还有好多事要做,有点兴奋。”
“你这孩子,就是操心的命。”李秀云嗔怪了一句,重新拿起针线,“慢慢来,别把自己累着了。咱家现在日子好过多了,妈知足。”
“嗯,我知道。”
方远重新闭上眼睛,但那沉稳而厚重的“脉动”却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等开春,雪化了,地解冻了,他一定要亲自去那片荒山好好探查一番!
这个秘密,暂时只能埋在他自己心里。
但这个秘密,却让他对接下来的每一步行动,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和动力。
新的一年,才刚刚开始。
他知道,真正的大戏,还在后头呢!
这片黑土地,沉睡的,可不仅仅是庄稼和树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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