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带来的裘皮大氅最后是给她自己用的,祠堂里没有床,她奶白的肌肤掩映在黑色的毛皮之中,妩媚又妖孽,好像是狐狸化了人型,让施景天忘了屋里还供奉着祖宗,也忘了屋外边还停着施禛成的棺椁,忘我的沉沦在姜梨破碎的嘤咛里。
“你今天去买书了?”
施景天扣着姜梨的双手贴着她的耳边问。
“嗯,买了几本。”
“买的什么?又是那种钻研怎么让自己高兴的?”
明明两人正做着最亲密的事,姜梨却被这句话羞臊得眼神闪躲,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施景天觉得她这样很是可爱。
“敏之太坏了,我也买了《四书章句集注》的。”
“买那作甚?你要考科举?当状元?”
“我不知道,之前少夫人说要教我们识字的,我想做个有用的人,不想一辈子做丫鬟。”
“不想做丫鬟?你想做什么?做妾?”
施景天很警觉,如果她真的想做妾,那么她一定要跑回施府的理由就不是放心不下乐意侬了,她是害怕被他不清不楚的圈养起来做没有名分的外室。她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跑回来的,那么她也许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单纯。
姜梨认真想了想,在他的臂膀里摇了摇头,“不是那种,也许像少夫人一样也做个女先生?我还没想好。”
姜梨的幼稚发言让施景天放下戒心想要把她揣在怀里好好的哄骗,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从未在其他女人身上见过的可塑性。
她聪明又纯真,像一只待认主的动物幼崽,充满了野蛮生长的生命力,她会好奇,会问问题,会有自己的探索。
她天真到连乐意侬这种假的女先生都羡慕,却又能在没有对口供的情况下,配合他撒一个合适的谎。
“少爷,千年人参很贵吗?”姜梨突然问。
“贵是一方面,主要是稀少,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那陈二少很有钱吗?能送少夫人那么贵的东西?还有那么华丽的马车。”
对于姜梨如此没见过世面的发言,施景天很是不屑:
“陈清言算什么~”
“是陈家比不上施家吗?因为陈大人官职没有老爷官职高?”
“不是那么算的,你想得太简单了。”
施景天很有耐心的给姜梨讲了施家和陈家在江南经商方面各自占据的版图,以及两家在朝廷占据的官职和其中的价值,官商之间是如何细细密密牵扯上关系的。
姜梨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很认真。
陈清言是浙江巡抚陈铭远陈大人家庶出的二公子,论父辈的官职来说,陈施两家都是三品官,隶属于不同部门。可若论管辖的权利,和其中能捞到的油水就大不相同了,施家盐运是自古以来的肥差,谁在这个位置上都能让全家族富上几代,只要大局不乱,站队没站歪,天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陈家若是想要背靠陈大人让全家吃上皇恩,可操作的范围虽广,但是也需要更谨慎,因为能让浙江巡抚拿到的钱,不是苛捐杂税,就是徇私枉法,条条都是杀头的死罪,陈家也有偏房分支借着陈大人的名头,在各行各业做生意,可要比施家更加低调谨慎才能让家族更兴盛长久。
所以财力上来讲,陈家人比施家人要更内敛低调,而陈清言又是庶出,更是和嫡出的施景天无法相提并论。
“那江南谁家最厉害?咱们施家厉害吗?”
“施家,有父亲在盐运使的官职在,主家和旁系分支做的都是盐运上下游的生意,谁和父亲更亲近,谁就能拿到油水更大的生意。还有乐家,廉家,陈家都和施家的情况相近。
家族中有在朝为官的父辈,整个家族依仗父辈的官职拓展生意,攫取利益,再反哺主家晋升更高的官位和油水更丰厚的官职,为家族繁盛而谋划。
若说江南最厉害的家族,应该是江南逄家。”
“逄家这么厉害吗?比少爷刚刚提到的四大家族都厉害吗?”
“你非要这么比的话,逄家如今在京中为官的有逄家大爷逄敬庭官拜吏部尚书,掌管满朝文武官员任免、考核、升迁、赏罚,在江南又有和我一辈的逄家二哥逄琼之,三哥逄逸之,四哥逄冼之,均有官职在身。祖上有从龙之功,天家御赐免死金牌,逄家老爷子配享太庙。
子孙更是遍布官商两届,涉及的生意满天下,就像一张捋不清的网。你说这四家谁能和逄家比?就是加在一起也比不了。”
“逄家这么厉害,那要是得罪了逄家,岂不是很麻烦?”
“谁会这么不开眼去得罪逄家?何止是麻烦,如果被逄家盯上,家破人亡也是有可能的。”
“逄家竟然这么不讲道理?我记得少爷的朋友里也有一个姓逄的,他是逄家的吗?”
“你说逄飞?他只是逄家支系的小辈,在逄家不受重视。你不必怕他。”
“那逄家里,谁最厉害?是不是京中做官的逄家大爷?”
姜梨像是问到了什么关键问题,施景天故弄玄虚沉吟道:
“你这个问题,整个江南的世家都在探究,却没人能真正摸清楚。
如此大的家族是要有一位家族掌舵人站在整个家族的荣盛角度上去处理家族事务的,而这个人选未见非得是官职最大的那一个。
有时候像逄家这样真正在朝廷里盘根错节的大家族,官职高那一个,反而极有可能是家族的傀儡,受家主的吩咐,为家族办事。”
“少爷的意思是,真正的逄家家主很有可能就在江南,而不在京中?”
“正是,江南才是逄家的根基,说来这件事还有些机缘,父亲有一次和逄家老爷子下棋,无意间窥探到,如今逄家最受小辈尊重的是时任苏州知府逄冼之。”
“知府大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姜梨跌跌撞撞的离开祠堂的时候浑身都疼,接连两晚被施景天折腾,就是她坚持锻炼过的身体也吃不消。陈兴已经不在门外,那几个老下人,跟老和尚眼都不抬一下,果然都是施景天的人。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走到无人处,脸上哪里还有什么醉态,走路的姿势也恢复了正常。
她没有直接回乐意侬院里,而是走到那个废弃的庭院,打算洗个澡,洗去身上的污秽,泡个温泉,再做一些方便实用的话本子备用。
这回是她晚了一步。
她走进院子的时候,屋子里有烛光在游走,有人在屋子里找着什么东西。
她走进院子的动静,惊动了屋里的人,烛光停住。
姜梨想跑,才一转身就被大力拉回去,脖颈上多了一把银闪闪,凉飕飕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