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从书房抱了施景天的裘皮大氅,又从小厨房翻了两个馒头一碟小菜,装到食盒里,才偷偷摸摸去了祠堂。
祠堂不似上一次只有豆大的烛光摇曳,施禛成的棺椁停在正堂,所有的灯都燃着,灯火通明,纸人纸马堆满了南墙。
几个老仆人跪在地上往火盆子里扔纸钱,大和尚双目微垂,盘腿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着经,三个小和尚陪在一旁,跪在蒲团上,一个佝偻着身子念经,一个仰着脸张着嘴已经睡过去了,一个脑袋一磕一醒的处在念经和睡梦之间。
姜梨转身跟着陈兴去了西边供奉施家祖先排位的那间屋,敲了敲紧闭着的门。
“进来。”
姜梨推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姜梨后脊梁发紧,抬头看了一眼施家祖先的排位。
“过来。”
施禛成并没有好好跪着,他倚靠着柱子坐在地上,一条腿放在地上,向前伸展,一条腿立起来,胳膊肘就架在这条腿的膝盖上,手里拿着没喝完的酒瓶,衣襟散开,露出精壮的胸膛,身边还有几个空酒瓶。
姜梨抱着大氅和食盒走过去,跪下,把菜和馒头拿出来。
“少爷,奴怕少爷饿着,带了些干粮小菜来给少爷垫一垫。”
“你叫我什么?”
“敏之。”
“你昨儿个夜里叫的不是这个。”
“敏之哥哥。”
“记住,没有人的时候再叫错会挨打。”
“会喝酒吗?”
姜梨摇了摇头。
“把这个喝了。”
“奴婢不敢。”
“嗯?”
“九儿不敢,外边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了,九儿怕喝醉了让人看出来,被老爷和夫人知道会杀了九儿的,九儿不想死。”
“外面都是我的人,没有人会说出去。”
姜梨接过酒壶,凭着一股蛮劲儿“咕咚咕咚”的全喝了下去,酒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尖,又滴答滴答的带着某人的视线一起滴到心口里。
虽不是满壶的酒,却也让姜梨瞬间从脖子到脸颊全都泛起了红晕。
跪在地上的身子都晃了晃。
看来是真不会喝酒。
“成儿对你的心思,你可知道?”
“奴……”
姜梨眼中闪烁着恐惧,又一个头磕到了地上,乖顺改口:
“九儿拒绝过小少爷,九儿心里只有少爷,不能接受小少爷的心意。”
说完姜梨抬起头看着施景天,灯光映在她的眼中,像是揉碎的湖水被风吹皱了,眼泪摇摇欲坠急着证明自己的忠诚。
“小少爷坠湖是九儿的错吗?”
当然不是她的错,是施禛成自己活该。
她这样问,也是把施景天的思维朝着这个方向去引导。
她一心爱慕他,他的儿子为了她发疯要死,怎么拒绝都没用,如今真的死了,不是活该是什么?儿子怎么能觊觎爹的东西?
【真是个妖精,明明昨晚才要过……我是不是病了?】
“你怎么会和陈清言一起回来?他今日对我提起,觉得你好看,让我把你带到画舫上面和他们共同赏玩,你勾搭他了?”
“九儿没有!九儿心里只有敏之哥哥,再也装不下旁人。是陈二少命小厮把我推到马车上的,奴……九儿胆小不敢违逆,才坐了陈二少的马车回来。求敏之哥哥不要把九儿送到画舫上去!”
陈清言可丝毫没提他强迫了姜梨的事儿。
“你们在马车上都做什么了?”
“什么都没做,陈二少向我打听了府上出事的前因后果,奴婢昨儿个救了少夫人就昏过去了,奴婢也不清楚,就如实告诉陈二少了。”
“就这样?他没问别的了?你不要把你自己认为的告诉我,你把你们说的原话复述给我听,他说了什么,你怎么回答的。”
姜梨小脸通红,醉懵懵地朝着天花板眨巴着眼,毛茸茸的睫毛很是惹人喜欢。
大约是不胜酒力,回答的磕磕绊绊,总算把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
陈清言的问题全都围绕着乐意侬打转,比他这个丈夫还要关心一些。
“还有什么?你再想想,不要有遗漏,就算你做错了,说错了,我也不怪你。”
姜梨支支吾吾,眼神闪躲,就像尿在屋里的狗,心里有事儿害怕被人发现似的。听施景天这么一说,咬了咬嘴唇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在马车上看到陈二少在看好几张一摞的那种花楼的图画,上面只有黑白的线条,有的图画的是把楼劈开,能看到楼里边的样子,有的是一层楼的布局,画的像是一个三五层的花楼,每层都摆满了长桌。”
黑白线条的楼,应该是建筑设计手稿。
每层都摆长桌的话,只能是赌坊。
陈清言要开赌坊?
“很好,你观察的很仔细,还看到什么了?”
“我还看到陈二少手里拿的书里夹了一张纸,花花绿绿的,角上还有和德两个字。”
和德记的地契?
“很好,你看到的很有用,还有么?”
姜梨听了施景天的鼓励,懵懂的眼里都是得到称赞的高兴。
“真的很有用吗?九儿对敏之来说,是有用的吗?”
“当然,你很有用。”
姜梨脸上呈现一种比平日里更加娇憨可爱的醉态,让施禛成忍不住揉了揉姜梨的头发,顺势把人捞进怀里把玩。修长手指插进她顺滑柔软的发丝里,发丝是凉凉的,脑壳散发着酒气是热乎乎的。
姜梨在施景天的怀里,还在努力回想,想证明自己的有用。
“今天下午陈二少还到少夫人院子里送了一颗千年人参来,说是让少夫人补身子的。
我当时没敢接,屋里的小红姐姐接了,说少夫人从来不会拒绝陈二少的贵重礼物,所以她才敢接的。
敏之少爷,这个也有用吗?”
姜梨天真的抬眸看着施景天,期待着他的称赞,又担心地问:
“是他非要给我们少夫人东西的,敏之少爷不会生少夫人的气吧?”
施景天眼底藏着熊熊的怒火,陈清言关心到他内宅里头来了。
他不是没听说过乐意侬和陈清言过去那点事,只不过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世家联姻谁能有真情?无非是条件匹配,权力制衡,家族需要共同作用的结果。从前的事他不去追究,嫁过来之后两个人之间竟然还有勾连就不可饶恕了。
他成亲之后可是收了心的,都只在画舫玩,别说妾了,连通房都没打算收,倒让人家勾搭到院子里头来了。
真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