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谢孤鸿已带着三人踏进了山林。
他靴底碾过带露的草叶,寒霄剑在腰间轻颤,剑鸣混着栖月翅尖的青金光泽,像把淬了晨光的尺,量着脚下每寸土地。
身后紫菱的银饰偶尔撞出细碎声响,林风的青衫被山风掀起一角——这是他被逐出师门后,头一回觉得苍梧山的风里有了人气。
“主人,左前方三十步。”栖月忽然从他肩头跃起,尾羽扫过他耳尖,雀鸣里裹着雀儿特有的清脆,“草茎折痕是新的,断口还凝着魔雾。”
谢孤鸿脚步一顿,抬眼便见那片半人高的野芒草歪向一侧,草叶上凝着的水珠泛着暗紫——正是夜影那老东西惯用的腐毒魔气。
他屈指弹了弹寒霄剑,剑鸣陡然拔高,惊得林子里的山雀扑棱棱乱飞。
“紫菱。”他侧头,“查查是不是陷阱。”
“小鸿子当我是吃干饭的?”紫菱已蹲在草堆前,指尖掠过草茎断口,银指甲尖冒起几缕白气,“魔气未凝实,应该是仓促留下的标记。”
她抬头时,耳坠上的冰魄玉晃了晃,映出眼底的冷光,“那老东西怕不是在引我们走。”
林风的剑突然出鞘三寸,青锋挑开挡路的荆棘:“谢兄,我在前头探路。”
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却让谢孤鸿想起当年在演武场,这小子被他揍得鼻青脸肿还咬着牙说“明日再比”的模样。
“不急。”谢孤鸿伸手按住他肩膀,掌心能摸到对方剑穗上残留的剑茧——是昨夜替他挡下魔修偷袭时留下的。
他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只冲栖月抬了抬下巴,“雀儿,盯着头顶。”
栖月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振翅冲上树梢,瞳孔里的星纹骤然扩散,将整座山林的光影都揉碎重铸。
在破妄眼里,晨雾成了半透明的纱,草叶上的露珠是悬着的水晶,而那条被野芒草掩盖的小径,此刻正泛着暗红的光——像条浸在血里的绳子,往山谷深处蜿蜒。
“主人,跟我来!”她的雀鸣里带着点小得意,扑棱棱飞下,用翅膀尖扫过谢孤鸿的鼻尖,“这条道藏得妙,但若没我这双眼睛......”
“得得得。”谢孤鸿被她逗得勾了勾嘴角,这抹笑还没完全展开,就被林风的低喝打断。
“小心脚下!”
他下意识旋身,寒霄剑划出半弧,正劈在脚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当”的一声金铁交鸣,那岩石竟裂开条缝,渗出黑红的液体,腐臭味瞬间漫开。
紫菱的冰魄玉匣“唰”地打开,一缕寒气裹着冰晶窜出,将那液体冻成黑红色的冰碴。
“是血玉蛊。”她蹲下身,指尖戳了戳冰碴,“中蛊者血液会变成活物,沾着皮肉就能钻进去啃骨头。夜影这老东西......”
她突然顿住,抬头望向山谷方向,“你们闻没闻到焦糊味?”
谢孤鸿吸了吸鼻子,果然有股若有若无的焦味混在腐臭里。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这味道像极了当年在苍梧后山,他替师父烧魔修尸体时,皮肉被火烤焦的气味。
“走。”他当先往小径深处迈去,靴底碾碎一块冰碴,“夜影急着布置这些,说明前面有他更宝贝的东西。”
栖月重新落回他肩头,用喙轻轻啄他耳垂:“主人,前面山谷的雾不对劲。”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些,雀儿特有的活泼褪了,“破妄眼里......那些雾在动,像活物在呼吸。”
谢孤鸿的背绷直了。
他能感觉到寒霄剑在震颤,剑脊贴着他的手背,烫得惊人——这是剑鸣预警。
林风的呼吸声突然粗重起来,青衫下的肌肉紧绷如弦;紫菱的银饰不再作响,她指尖掐着冰魄玉匣的纹路,指节泛白。
四人穿过最后一片荆棘丛时,山谷突然在眼前展开。
说是山谷,倒更像被刀劈开的裂缝。
两侧岩壁上爬满暗红符文,在雾里忽明忽暗,像无数只眨动的眼睛。
地面铺着青黑的石块,石块间的缝隙里渗出黑血般的液体,汇成细流往谷心淌。
谷心处立着座半塌的石屋,门楣上刻着的“西境秘库”四个字,被魔火烧得只剩半截。
“秘库......”紫菱的声音发颤,她踉跄两步,银饰撞出杂乱的响,“我阿爹说过,西境秘库存着上古降魔杵的碎片......夜影这老东西,他是要......”
“唤醒降魔杵?”林风的剑“嗡”地弹出剑鞘,“不可能!降魔杵是正道重宝,怎会......”
“不。”谢孤鸿打断他,目光死死钉在石屋门前的地面上。
那里有半枚带血的指甲,甲盖上刻着与夜影眉心相同的魔纹,“他要的不是唤醒,是污染。”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喉结滚动,“用魔主令的残片,把降魔杵变成......”
“变成屠正道的凶器。”紫菱突然捂住嘴,眼里泛起水光,“我阿爹当年参与封印秘库时说过,降魔杵认主靠的是气血。若用魔修的血祭......”
栖月的翅膀猛地展开,青金尾羽扫过谢孤鸿的脸:“主人,石屋后面有洞!”
她的雀鸣里带着急切,“魔气比前面浓十倍,还有......还有活物的心跳声!”
谢孤鸿的瞳孔骤缩。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胸腔,像擂鼓;能感觉到栖月的体温透过翎羽渗进皮肤,像团火;能闻到紫菱身上的冰魄寒气混着林风剑上的铁锈味——这是活着的味道,是他曾以为永远不会再拥有的味道。
“走。”他抽出寒霄剑,剑身映出栖月的影子,“不管里面是什么,今天都要斩断。”
四人踏过黑血细流时,石屋门楣上的残字突然爆出红光。
那光裹着腐臭的风,卷得紫菱的银饰叮当作响,林风的青衫猎猎作响。
谢孤鸿的发梢被吹得扬起,他望着石屋后方那道隐在雾里的洞口,忽然听见栖月在他耳边轻声说:“主人,洞里有双眼睛,在看我们。”
而那洞口的雾,正缓缓聚成半张脸——与夜影有七分相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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