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临，唯有篝火在林渊眼前跳动着，映照出他深邃而疲惫的面庞。
两条鱼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就在他低头的刹那，一道快到极致的黑影，划破他眼前的昏暗，只留下一抹模糊的残影。
他猛地起身，警惕地扫向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危险，只发现其中一条鱼不见了。
左前方不远处传来急促的咀嚼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的小小身影，正蹲伏在地。
那是个小女孩，约莫三岁，发丝凌乱得像枯草一般，身上破旧的衣衫沾满了泥污，污秽不堪。
她正抱着那只烤鱼，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油光，全然不顾形象。
林渊的眉头紧锁。
小女孩恰在这时抬起头，那双蒙着一层灰尘的眼睛，撞见了他冰冷的目光。看到他紧锁的眉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浑身一颤，嘴里的动作戛然而止，随即，张开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尖锐而凄厉，仿佛要将夜的寂静撕裂。
林渊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转身，径直走回篝火边坐下。小女孩的哭声还在继续，就在他前方不远处。
他沉默了很久，那哭声如同一根根细针，穿透他坚硬的外壳，刺入他灵魂深处最柔软的区域。目光落在手中仅剩的烤鱼上，然后，抬手，毫不犹豫地将其朝着小女孩的方向抛了过去。
哭声戛然而止。小女孩小跑过来，没有立刻去捡，而是停在他身前，看着他。
看了很久。她的眼神开始变化，从之前的恐惧，慢慢染上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激动。
“大哥哥！”她突然再次放声大哭，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庆幸，她小小的身躯猛地冲了过来，不顾一切地抱住了林渊的腰，“大哥哥，疯丫头终于找到你了。”
林渊的身体骤然僵硬。他猛地推开她，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涌上心头，他想要逃离这突如其来的亲近，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温暖，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站起身，语气冰冷：“我不是你大哥哥，你认错人了。”
小女孩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但没有摔倒。她站在原地，哭声更大了，带着不解。林渊没有理会她，走到火堆另一边，坐下，背对着她。他任由这个小女孩的哭声在身后回荡，试图将它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哭声持续了很久，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归于沉寂。
林渊没有回头，直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然后，是沙沙的摩擦声。他知道她离开了。
他躺在地上，仰望着头顶漆黑的夜空。星星点点。
父亲、小妹……还有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温暖的笑容，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在夜空中模糊地浮现，如同破碎的梦魇，一遍遍在他心头回荡。
就在他沉浸在无边痛苦中时，眼前突然晃过几朵小小的野花，带着泥土的清香。
他侧过身，看见那个小女孩正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脸上带着小心翼翼、又带着期盼的微笑。
“大哥哥……”她小声开口，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这是我觉得最漂亮的花，像大哥哥笑的时候那样。”她将花往前递了递，“大哥哥以前最喜欢笑啦……笑一笑好不好？”
林渊看着她手中的花，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只觉得无比刺眼。
笑？他怎么笑得出来？
笑，对现在的他而言，是多么奢侈的东西。他心中的痛苦和烦躁瞬间化作汹涌的怒涛，猛地坐起身，一把将她推开，那一声怒吼，带着他积压已久的绝望与挣扎，震彻夜空：“滚！我说了我不是你大哥哥，听不懂吗？有多远滚多远！”
小女孩被他推得摔倒在地，手里的野花散落一地。
她没有立刻哭，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不解。过了几息，眼泪才涌了出来，无声地滑落。她没有发出哭喊，只是低声抽泣。
她慢慢爬起来，将地上的花一朵一朵捡起来，拍掉上面的泥土。再次缓缓走向林渊。
“大哥哥打我……”她声音低低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大哥哥是不是不喜欢疯丫头了？是不是疯丫头做错了什么？”
“这个小女孩……”苍阙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她体质特殊，是极其罕见的灵泪之胎，缺点是极其容易哭。若是被人发现，必定会给她带来灾难。她实际年龄大概有三千岁左右。灵魂也严重残缺，不足六成，记忆混乱。你刚才的举动，触动了她记忆深处某个重要的人影。”
林渊没有回应苍阙，他径直躺下，侧过身，闭上眼睛，封闭了六识，开始休息。他任由那个小女孩在他身边低声抽泣，他想，她哭累了，自然就会离开。
清晨，林渊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缠人的小麻烦了。
然而，当他完全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小女孩那张纯真笑容的脸。
她蹲在他身边，双手捧着一颗红艳艳的野果，递到他面前：“大哥哥，吃。甜。”
林渊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颗野果，盯着她递过来的手，盯着她脸上的笑容。记忆深处，小妹林溪，扎着两个小辫子，也是这样蹲在他身边。
那时他修炼累了，躺在草坪上休息，小妹总是会双手捧着刚摘的野果，小心翼翼地递给他，声音软软糯糯地说：“林渊哥哥，吃。甜。”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动作，相似的话语。一股强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像是无数根尖锐的针，狠狠地扎入了他的心底。
他坐起身，接过野果，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小手。他看着她，目光复杂而深沉。
“你叫什么名字？”林渊问道。
小女孩歪了歪头，脸上带着不满：“大哥哥居然忘记疯丫头的名字啦？哼，疯丫头的名字，还是大哥哥以前给取的呢。”
林渊心头一震。他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但只有纯粹的困惑。
他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些：“小姑娘，我真的不是你大哥哥，你肯定认错人了。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我送你回家。”
小女孩低头想了想，脸上天真的笑容渐渐褪去，眼神变得茫然，然后，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放声大哭，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疯丫头不知道……疯丫头忘记了……疯丫头只记得……他们全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一边哭一边抽泣，小小的身体颤抖着，“疯丫头喊了他们好久……他们都不理我……他们身上还流了好多好多血……疯丫头用了好大的力气……都没有治好他们……”
她抽泣了几下，抬起那张泪眼模糊的小脸，看着林渊，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大哥哥……是不是疯丫头不乖……所以他们都不要我了？”
林渊一怔，她的遭遇比自己还要悲惨。他的亲人至少还能活在记忆中，可眼前这个女孩，记忆都残缺，连想起家人都做不到。
他看着她，看着那双充满了迷茫和被抛弃感的眼睛，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疯丫头那可不是名字。”他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我给你重新取一个吧。以后，你就叫林念，好不好？”
他看着她，沉声说：“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小子。”苍阙的声音带着嘲讽和警告，在他脑海中响起，“你确定要带着一个随时可能会招来祸事的拖油瓶吗？她的体质一旦被人发觉，你别想有一天好日子过。”
林渊淡淡一笑，“呵，我现在过的日子，难道就是好日子了嘛？自从亲人族人死后，我每一天，每一刻，每一息都活在痛苦之中。”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小女孩的出现，竟会直接改变他的一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