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秦淮才女苏小小 > 秋风纨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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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明五年中秋,西泠桥畔的油壁车碾过满地碎银似的月光。苏小小掀开竹帘,见阮郁立在画舫船头,月白广袖被江风卷得猎猎作响,像他案头那幅总也画不完的《寒江独钓图》。

阿郁在等潮水?她踏过跳板,纨扇轻摇间飘来一缕龙脑香。阮郁转身时,袖中滑落的家书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苏小小弯腰拾笺,瞥见建康急讯四字,指尖触到纸背凸起的暗纹——那是陈郡阮氏的云雷纹族徽。

是族中长辈催婚?她将信笺折成小船,放入秦淮支流,去年今日,你也是这般神思不属。话音未落,阮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小小可知,我阮氏三代单传,父亲病入膏肓......画舫内烛影摇红,苏小小执起羊毫,在白绢扇面题下《怨歌行》。狼毫尖饱蘸的松烟墨在绝字最后一笔洇开,像她眼底突然漫上的雾气。阮郁扣住她握笔的手,将扇子掷向妆台,铜镜里两张倒映的脸,一张苍白如纸,一张通红似火。

“我对天起誓,若负卿......他的誓言被江心传来的更鼓声劈成两半。苏小小看见他腰间的玉珏——那是上月她用卖诗的钱为他换的,此刻正随着他剧烈的呼吸轻撞玉带銙,发出细碎的哀鸣。

三日后辰时三刻,钱塘码头的商船正要解缆。苏小小攥着半幅从阮郁衣袍上撕下的锦缎,在晨雾中奔跑,绣鞋踩过的青石板上,落满昨夜暴雨打落的桂花瓣。她听见自己的喘息混着船工的号子,看见阮郁站在船头,身边立着个穿绛红襦裙的女子——那是他从未提起过的未婚妻,建康王氏女。

阮郎!她的呼喊被江风揉碎,商船已驶入主航道。忽然,一团白影从船上抛落,在空中划出半道弧光。苏小小接住时,发现是她题诗的那柄纨扇,扇面被撕成两半,恩情中道绝五字赫然在目,墨迹未干,却已被晨露洇成一片墨云。

暮色浸染时,她回到西泠别墅。妆台上摆着阮郁留下的鎏金香炉,香灰里还埋着半粒他常服的朱砂安神丸。苏小小拿起案头的《昭明文选》,书页间掉出片枫叶,那是他们上月同游栖霞山时所拾,叶脉间还凝着几滴暗红,不知是当时的霜露,还是今日的血泪。

更漏敲过四下,她忽然听见窗外有马蹄声疾过。披衣起身时,瞥见镜中之人双颊烧得通红,鬓边斜插的玉簪却已松脱,像极了画里那些被弃的宫人。案头的《怨歌行》被穿堂风掀起,凉飙夺炎热几字在月光下明明灭灭,恍若隔世。

远处传来钱塘潮的轰鸣,如万马奔腾。苏小小走到庭院,将半幅锦缎和碎扇投入火盆。青色的烟扶摇直上,在夜空中织成一张网,网住了西泠桥畔的万家灯火,也网住了那个曾在月下为她画眉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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