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良久,就在雨小田以为今天就到此为止的时候,吴先生看了海叶夫人一眼,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回头对女儿说:“偲偲,你先带树叶去休息,我们再坐一会也要走了。”
惠偲偲乖巧地应道:“好的,树叶我们去卧室玩吧。”树叶兴高采烈地跟着她出去了。
两人离开后,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雨小田也起身说要先回去了,但吴先生叫住了他,说道:
“小田,你想不想知道你父亲当年是为什么离开的?”
这话一出口,让雨小田一下子呆立当场。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疑惑,嘴唇微微颤抖,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先生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走到窗前环视一圈,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回到桌前,祭起一道法诀。灵元鼓荡之间,一道看不见的波纹从中心扩展至整个屋子。
他神色凝重,动作沉稳,仿佛每一个步骤都经过深思熟虑。
屋外的两个不速之客齐齐一怔,眼神微眯,心中闪过同样的念头:“隔音阵法,还不是一般货色!”
村外,影卫的密探果断放弃了监听阵法——他现在能动用的这个阵法,在这个距离上毫无作用。
不过不要紧,前面的密侦司同僚会帮他完成任务。
屋脚阴影中的密侦司密探也不负所托,小心地靠近了些,布下一个隐蔽的监听阵法,静立片刻后,悄然离去。
屋内,吴先生缓缓坐下,眉头微蹙,目光沉静如水。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三十多年前,猿将军带领着一支残余部队从妖国逃亡出来。”
他说话时语气平稳,但眼中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凉,“那时的妖国正值内乱,各方势力割据,猿将军和他的部下们在战火中艰难求生。”
“他们一路流亡至此,却不幸被龙宫的龙王驱赶。”
吴先生说到这里,声音低了几分,仿佛回忆起了那个风雨交加的日子,“当时的龙宫势力庞大,不容许任何外来者在其领地上立足。”
“然而,龙宫的公主海叶却暗中收留了他们。”
他说这句话时,眼角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海叶夫人。她静静地听着,神情平静,眼神却透出几分哀伤,像是穿越了岁月,望见了过去的自己。
“她将猿将军和他的部下安置在海边的小渔村里,那里偏僻且人烟稀少,是一个理想的避难之所。”
吴先生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雨小田,“当时,我的妻子——也就是偲偲的母亲,作为海叶的侍女,负责与猿将军的部队传话。”
他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又看见那位温婉贤淑的女子,“就这样,一来二去,我与她相识相知,最终走到了一起。”
“你的父亲正是猿将军的部下之一。”
吴先生语气略显沉重,看着雨小田的眼神带着几分怜惜,“他本是一名英勇善战的战士,在逃离妖国的战斗中受了重伤,不得不留在渔村休养。”
“在那里,他遇到了你的母亲,一位善良勤劳的渔村姑娘。”
吴先生的目光落在雨小田身上,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几分父母的影子,“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并结为夫妇。”
雨小田静静听着,眼眶已经微微泛红,喉头滚动,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强忍住。
“随着时间的推移,猿将军与海叶的感情日益深厚,甚至改名为猿叶。”
吴先生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然而,他们的关系最终还是被龙宫发现。”
“为了保护彼此,海叶毅然放弃了龙宫公主的身份,与猿叶私奔。”
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因为海叶本身是半龙半人,在龙宫中备受排挤,她的离去并未引起太多关注。”
“从此,他们安心居住在渔村,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吴先生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似乎是在努力唤回那些逝去的美好时光,“但好景不长,随着外界局势的变化,猿将军不得不再次踏上征程。”
他顿了顿,眼中浮现出一丝沉重的神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
“那几年,渔村的日子还算安稳。”
吴先生继续说道,语调缓慢而坚定,“虽然远离尘世纷争,但猿叶将军仍时刻警觉,训练残部、修养战力。他始终想要回到妖国拯救那里的人民于水火,并且他担心龙宫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没过多久,一封来自龙宫的求救密信打破了这份宁静。”
“其实在那之前,大海已经不太对劲了。”
吴先生的声音低沉下来,眉头紧锁,回忆着那段恐怖的日子,“海水时常翻腾不止,天空阴沉不定,甚至有变异的鱼类从深海游上岸,袭击村民。”
“沿海一带开始爆发一种奇怪的疫病,死人无数。”
他说到这儿,脸色更加黯然,声音也有些哽咽,“雨小田的母亲——全世界最好的渔女,就是因此去世的。”
雨小田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发白,眼泪无声地滑落。
“接到求助信之后,海叶夫人虽已不再是公主,但她内心深处仍牵挂着龙宫。”
吴先生望向海叶夫人,她只是低头轻抚茶杯边缘,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角分明湿润了,“虽然她一再拒绝猿叶将军主动请缨前往龙宫相助的请求,可猿叶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
“他说:‘你若不愿回去,我便替你去看一眼。’”
吴先生模仿着猿叶将军的语气,低沉有力,仿佛那一刻的画面就在眼前重现。
“那一夜,数百将士披甲出征,随猿叶将军奔赴龙宫。”
他的声音渐渐激昂起来,但随即又归于沉痛,“但他们归来时,仅剩数十人,人人带伤,有的甚至精神失常。”
“自那之后,猿叶将军就再也没能恢复元气。”
吴先生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他让我们尽快离开这片土地,因为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于是,我们带着剩下的村民逃亡。”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雨小田和海叶夫人,“按照血脉分成了两路:有龙族或妖族血统的,由猿将军带领,往南逃入深山;而纯人类的村民,则由我带领,北上避难。”
“雨小田,你的父母都是人族,所以你也跟着我们一起离开了那个渔村。”
“偲偲的母亲是海叶夫人的侍女,虽然是人类,也要和夫人一起。”
吴先生语气柔和了些,似乎在回忆那段艰辛岁月中的温情,“偲偲当时还小,就留在了母亲身边。后来,偲偲的母亲也因疫病去世,我就把她接来村子。她从小就随她妈妈姓,我也不愿让她改姓。”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炉火偶尔噼啪作响。窗外风声渐起,仿佛回应着这段沉重的历史。
雨小田抬起头,双眼通红,却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