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止渊不欲与她过多纠缠,丢下一句“还有公务在身”,就抬脚离去。
季绥目送谢止渊走远,瞧桑窈一脸难过,出口宽慰了她几句:“唐小姐别伤心,他人就那样,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桑窈笑笑:“谢表哥公务繁忙,我理解的。”
她暗自叹了口气,本想找谢止渊问问谢含章的情况,不过转念一想,依谢止渊的性子,若是知道谢含章在裴家受委屈,不可能不告知瑶光长公主,也不可能放任裴立诚继续靠近谢含章。再者她如今不过一介外人,纵使得了谢含章几分青眼,也不代表能插手别人的家事,届时还会被指责不懂规矩。
好在谢止渊没搭理她,桑窈方才当真是关心则乱,失了分寸。
“对了唐姑娘……”
桑窈抬头,打断季绥的话,“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我?”季绥理了理衣襟,一抖衣袍,“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季绥是也!”
桑窈:……
谷松白:……
几年不见季绥还是那么浮夸。
“咳咳。”季绥难得羞赧一次,“对了唐姑娘,你跟琛回……到底怎么回事?”
桑窈佯装不懂他的深意,“谢表哥是我的表哥啊。”
“我才不信。”季绥摆摆手,“我从未听说他有什么表妹,倒是听说他此行来江宁,不仅有公务在身,还为了一桩谢家祖母早年给他订下的婚事,你不会就是他订下的未婚妻吧?”
没想到季绥人吊儿郎当的,心思却活络。
桑窈腼腆一笑,“婚约一事还得看谢表哥的意思,六娘不敢以谢表哥的未婚妻自居。”
“还真是啊?”季绥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还真猜对了,他挠挠头,瞧这小娘子一脸羞涩的模样,摆明了是心悦谢止渊的,只可惜……
“你方才叫我一声季表哥,那表哥就给你个建议,别对谢止渊那厮期待太高,他应当不会答应与你的婚事。”
桑窈不解,“为何?”
谢止渊的态度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桑窈心里已经有底,不过她还是想听听季绥的原因。
季绥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四下打量周围有没有旁人,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桑窈:?
谢止渊心里有人了?他那样子,哪路神仙能入他的眼?这倒让桑窈有些好奇,她按了按胸口,觉得闷闷的,又说不上来是为何。
“谢表哥心悦之人,是哪家的小姐?”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姑娘好像已经病逝多年。”
桑窈心莫名一跳,病逝多年……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又觉得不太可能,摇头丢掉那个想法,继续听季绥说。
“前两年谢家夫人和老夫人想给琛回议亲,都被他一一回绝,说是仕途要紧,并不打算成亲。一开始谢家两位夫人以为他只是没遇到合眼缘的,才用这话搪塞他们,直到有一次我撞见他们争吵,才知道琛回其实一直在等一个已亡人。”
季绥叹了口气,“多的我也不说了,谢家老夫人之所以重提与你的这门婚事,便是想压着他成亲。我说这些是想劝你别动不该有的心思,他那冷冰冰的心里,可装不下旁的人,到时候若惹怒了他,倒霉的只会是唐家。”
谷松白冲季绥使了个眼色,季绥打住话头,“言尽于此,旁人我都不带提醒的,是看妹妹你合眼缘,才给你说这么多,听季表哥的,趁早放弃这门婚约。”
桑窈含笑点头:“多谢季表哥。”
目送二人离去,桑窈忍不住去想,谢止渊心里的人,会是谁?
……
谢含章刚喝完药,桑窈就从外边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簇芍药花。
刚踏进屋子,桑窈就淹没在浓郁而苦涩的草药味中,前世她是个药罐子,她的卧房常年也是药味,只是这药味跟谢含章屋里的略有不同。
俗话说久病成医,桑窈沉疴多年,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渐渐地也学会了一些医理,谢含章喝的大多都是一些补药,调理身体所用,只是有些奇怪,具体奇怪在哪儿,桑窈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谢含章叫下人撤掉药碗,笑着迎她:“当真是人比花娇,六娘站在这芍药旁,芍药都黯淡了分。”
桑窈腼腆一笑:“郡主折煞我了。”
谢含章拉着她到罗汉榻上坐下,左看右看,对桑窈满意得不行,“好孩子,日后你便唤我阿姐可好?”
桑窈很是惶恐,“这怎么行?”
谢含章拉住她的手:“没什么不行的。六娘,先前你也听我说了,你长得很像我在京城的一个妹妹。说实话,我这般喜欢你,有一半是因为你的长相。”
“其实我与那位妹妹也没说过几句话,那孩子也不是谢家的姑娘,只是当时琛回……也就是方才看到的那个冷冰冰的大人,他是我的堂弟。当时他在桑家学堂读书,桑家祖父是位大儒,不少世家都因为他把孩子送到桑家学堂,我也是在那儿碰巧见过那孩子一次。
说来也巧,那孩子闺名桑窈,而你叫唐窈,当真是有些缘分的。只是桑窈不及你康健,从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让她重病多年,年纪轻轻就去了。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那儿绣花。”
谢含章指了指窗边的软榻,眼中满是哀伤。
“我绣的是当年京城最时兴的样式,放在现在已经过时了,那时候正是冬天,我就坐在那儿,看红梅凋零。其实江宁的气候不适合寒梅生长,只是那年江宁难得大雪,我便叫人把从南方移植来的寒梅种上,原以为能撑过这个冬天,却不想还是没熬过,刚进腊月,这寒梅就尽数凋谢完了。
下人来报桑窈去世时,我脑海中浮现的,是她虽然苍白,却明亮的眸子,命运无情,无端夺去了这么一个年轻的生命。也不怕你笑话我,我在江宁这些年,总是在回忆京城的那段年月。你应当不知道,这府邸上下的布置,都是按照京城的风格来的,这样住在这儿,我就能欺骗自己,我如今是在京城。看见你时,又让我想起桑窈那双明亮的眸子,你们很像,却不一样。
就好像纵使这谢府装饰得如何跟京城一样,我也清楚,此乃江宁,并非故土。”
“故人非故,新乡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