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雪夜，风声呼啸。
江无羡身披黑狐大氅，独立于营前雪地。他手中提着一盏青铜灯，灯火微弱，却稳稳不灭，如他此刻的眼神，冷静、笃定、又狡诈得像一条笑着的毒蛇。
一匹快马自远处而来，骑士翻身下马，面色苍白。
“江大人，许将军那边……有些人不愿出战，说局势不明，要等援军。”
“援军？”江无羡眯眼，轻笑一声，“那群整天在金銮殿打哈欠的老东西也配援军两个字？”
他转过身，低声吩咐身旁亲兵：“去，把‘药师’梁通叫来。”
亲兵一愣：“就是那个曾在边城卖假药、被流放的那位？”
“不错。”江无羡嘴角轻挑，“我要让他重新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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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内，梁通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江、江大人，小的冤枉啊，当年那药……那药顶多治不了病，不至于害命！”
“我信你。”江无羡笑得和煦，“但我更信你有本事忽悠蛮族，把自己吹成‘北境第一神医’，骗他们信你能解他们中毒的法子。”
“这……”梁通愣住。
“你不是，你是老祖宗。”江无羡笑声更深，“别人打仗靠刀剑，你靠嘴。你这张嘴，如果用对地方，能灭一个部落。”
梁通眼神亮了。
“我给你兵符、亲卫、虎符伪诏，你就说是皇帝派你来救蛮族的，还要和他们‘共抗外敌’。”江无羡淡淡地说道，“你忽悠他们，我包围他们；他们信你，我剁了他们；他们不信你……那你死。”
梁通呆了三息，然后重重一磕头：“小的明白，这就去准备口才。”
江无羡点头：“放心，我给你弄个随从，再配几张图纸，你就说我大周秘法‘五行破毒阵’快成了，需要他们的巫骨和兵符协助‘炼阵’，再问他们要粮、要图、要兵，要他们的祖宗骨灰都成。”
他转身走出帐外，风吹起他的衣摆，身后一地雪花仿佛被割裂开。
“这世道，讲理不如讲故事。尤其是那种能把人忽悠成自己感动哭了的故事。”
一夜之间，蛮族营地风声鹤唳。
梁通披着“北境药师”的破旧袍子，站在蛮族巫王面前，一本正经地比划着手势，身后两个“助手”正拎着几个瓷坛、铜罐，嘴里念念有词，活像在召唤祖宗。
“诸位大人，这病不是病，是你们神魂出了问题。”梁通苦着脸道，“巫毒之术虽强，但损阴德，报应来得快。我大周天机宫早就算到这场灾劫，如今我受命而来，带来转运之法。”
巫王眉头紧皱：“你说的是，‘五行破毒阵’？”
“正是！”梁通激动地拍了下自己的肚子，痛得一哆嗦，“这阵需南疆巫骨、雪山龙胆、五岳图录各一份，乃至阳至阴之物调和方成。一旦阵成，尔等不仅无恙，甚至可借机反噬大周，称霸九洲！”
底下几个巫祭面露异色，低声议论：“若真如此……这机会岂能错过？”
巫王却谨慎得多：“那你说的‘天机宫’，你可有信物？”
梁通一挥手，两名亲卫捧出一枚青铜令牌，上刻“天机”二字，边缘锈迹斑斑，反倒显得岁月沉淀、来头不小。
巫王凝神细看，不禁心头一震，这符纹……他竟认得！
这是数十年前曾随遣使入大周的供奉文物之一，后失踪数载，竟然出现在此人手中！
他眼神凝重，终于点了点头。
“既如此，阵你来布，兵我来调。若有虚假，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巫魂炼心。”
梁通苦笑：“那得等你能抓住我啊。”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一句神神叨叨的：“阵成之日，天地换血，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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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大周营地，江无羡正拿着一块烤饼，在地图前点点戳戳，旁边许镇国忍不住道：“你就这么信那梁通？”
“他？”江无羡咬了一口饼，满嘴发干，“他都不信自己，我怎么信他？但我信他贪生怕死，信他会为了活命演好这出戏。”
“那要是穿帮了呢？”
江无羡没答，反而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火油布置和后山埋伏的图纸。
“穿不穿帮不重要，我只是需要他们乱。”他说得很轻，轻得像雪，“他们越信，越怕，越乱。到时候，我们只需推一把。”
许镇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说你是文官，可你这打法，比老兵油子还狠。”
江无羡笑了：“文官要是不狠，能混到今天？以前在朝里，他们斗的是话，现在我斗的是命。”
说完他把饼最后一口咽下，拍了拍手。
“好了，明天清晨发兵。”
“去哪？”
“去收尸。看下锅了，咱们也该捞汤喝了。”
天还未亮，雪停了。
蛮族营地内，一支支身披巫纹的战士开始聚拢，梁通亲自站在高台之上，手里举着一块骨牌，高声道：“诸位，这是神骨的指引—祭出巫骨、献上战图，破阵之门即将开启！”
他身后，那几个“天机宫弟子”已经在地上画出了诡异的图案，什么五行金木水火土，画得七歪八扭，倒真有几分唬人。
有巫兵忍不住问：“阵什么时候能成？”
梁通掐指一算，一本正经道：“待大周朝阳升起之时，便是你们命格重铸之刻。”
台下众人低声议论，满眼期待。
可他们哪知道，就在这同一刻，大周军中，一队轻骑悄然翻过雪岭，兵锋所指，直扑蛮族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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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江无羡骑在马上，看着前方风雪压枝、白茫茫一片的山口。
“按时辰推算，梁通应该快把戏演完了。”他低声道，“都在发光了，我们这边的刀子也该亮出来。”
他忽然回头看向许镇国：“等下破营之后，先围巫王营，不管他信不信‘天机’，刀架脖子上，他就得信。”
许镇国一脸佩服：“你这法子，硬生生把一场攻坚战打成了诈术局。”
“这不叫诈术局。”江无羡嘴角一勾，“这是文化入侵。”
他拔出长刀，马头一拨。
“走，收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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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营后方，炸裂声起。
火油翻腾，烈焰腾空。
蛮兵惊慌奔逃，后营早被江无羡提前埋下伏兵，连夜点火，形成大乱。
而此刻蛮王才醒悟“神医”梁通果然是来“救命”的，只不过救的是大周的命。
巫王咆哮出声：“杀了他！立刻！”
但为时已晚。
梁通早已脱下那身破袍，化身一抹黑影从营外遁走。
他嘴里还骂骂咧咧：“妈的，演这种戏真是命悬一线，早晚心梗……不过那小子说得对，这年头，不怕你是，就怕你不会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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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彻夜未熄，直到天明时分，蛮族后军全线崩溃。
江无羡立于尸堆之间，望着营火升腾，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场年末烟火。
“人心这东西啊。”他轻声自语，“比刀好用，也比刀脏。可惜世上好刀难寻，好人更难。”
他转身，走进血色中。
身后，是一个被忽悠瘸了脚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