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宫灯摇曳。
长安皇宫,千秋殿中香雾缭绕,檀木屏风后的身影如梦似幻。一个年轻男人正半跪在地,眉眼笑得欠揍,眼底却透着精光。
“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谁把你衣服脱了?”
江无羡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声音却贱兮兮的:“回陛下,是你。你喝醉了,把我拖上龙榻,哭着喊着非要我陪你睡……”
“放肆!”玉案之后传来一声娇斥,杀意冷得像冰刃。那女人穿着半敞龙袍,衣襟乱了,鬓发湿漉,显然昨夜真出了事。她不是别人,正是这天下赫赫有名的女帝—萧玄珑!
这位铁血女帝杀兄弑父登基,在位五年不近男色,冷若霜雪,朝堂之上手段辣得能让一票老臣噤若寒蝉。
可现在,偏偏跟这个吊儿郎当的江无羡—睡了?
“来人!将这奸贼拉下去斩了!”
外头立刻传来踏步声,金甲侍卫已在殿门前集结,刀光如雪。江无羡不慌不忙,反而拱手行礼:“陛下若是觉得亏了,不如今晚再来一次?小的愿意以身抵命。”
“你!!”
萧玄珑气得血压飙升,抬手就是一掌天雷怒劈。江无羡却不躲,反而闭上眼,一副“你若要杀便杀”的决绝样子。
巴掌落在他脸侧,却最终没有打下去。
萧玄珑盯着他,呼吸不稳,脸色白得像纸。她在赌:他有没有利用昨夜的事情留后手。
她从来不信男人,尤其是这种长得好看、笑得贱兮兮、还懂得投机取巧的男人。更何况她昨晚喝得一塌糊涂,记不清了。
江无羡缓缓睁开眼:“我知道我身份卑微,不配染指龙体。可我若真存心谋害你,昨夜你就醒不过来了。”
他声音平稳,目光清亮:“你醉得连剑都拿不稳,我若是刺你一刀,谁能拦我?”
这话让殿中顿时死寂一片。女帝握着扶手,手指渐渐用力,关节发白。
半晌,她终于冷笑一声:“很好。那你活着,就得替我做事。你不是说你聪明?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江无羡笑容一收,郑重行礼:“多谢陛下不杀之恩。江某定当以死报效。”
他活下来了,还借机留在了她身边。下一步,才是他真正的舞台。
朝阳初升,金銮殿上朝钟大作,百官肃立。
江无羡混在人群最后头,打了个哈欠,衣领歪着、发簪斜着,整个人吊儿郎当像刚从哪个窑子里滚出来。
“站直了!今日你可是要被点名问策的人!”
旁边的小太监急得直跺脚,江无羡却嘿嘿一笑,袖子一甩:“急啥,我上台就一个字—装。”
“装?”
“装傻充愣,装疯卖傻。装到他们都看不出我是在装,那我就不是装了,我是真傻,那他们就全完了。”
话音刚落,金銮殿大门轰然敞开,群臣入朝。
殿中冷气森然,朝臣各自列位。萧玄珑高坐御座,凤眸如电,今日她戴了银冠,金甲内衬龙袍,整个人冷艳如冰山,煞气逼人。
“昨日南疆巫师中毒身亡,今朝可有查明真相?”
文武百官噤若寒蝉,没人敢第一个开口。
“江无羡”
萧玄珑的声音突兀响起,直接点了他名。
江无羡打了个激灵,立刻上前,神情却像是刚被从床上拉出来的,眼皮耷拉着,衣角没塞好,腰带也松松垮垮。
“回、回陛下,臣昨夜翻阅古籍三百卷,终有所悟。”
“讲。”
“臣斗胆揣测,南疆巫师之死……乃是‘他自己’毒死‘他自己’。”
朝堂炸锅,众臣面色骤变,几人当场斥道:“胡言乱语!莫非你要诬陷异国使臣?”
江无羡低着头,露出一副惶恐表情:“臣不敢!臣只是推测,推测嘛,说错了大不了挨顿打……不过若臣所言为真,错过了,那就是‘亡国之机’。”
这话带着点怂、又带着点吓唬,偏偏让人不好反驳。
“你继续说。”萧玄珑凤眸微敛,看不清情绪。
江无羡上前两步,指向巫师尸体:“请御医验他舌下,看有无毒虫咬痕。”
太医院御医顿时上前,翻查片刻后面色骤变:“启禀陛下,此人舌下确有微裂伤痕,并有异种毒虫尸壳,应为‘噬心蛊’。”
朝堂哗然。
江无羡拍了拍手,像个市井说书的老油子:“各位大人请听我慢慢道来,此毒虫南疆常用,为自裁、栽赃、制造幻象极其合用。一旦中蛊,死状惨烈,唾液变黑。只要临死前在口中藏虫,死时咬破,即可假装被人毒杀。”
“换句话说,这位巫师,是来‘演戏’的。”
众臣脸色变了又变,不少人偷偷瞥了萧玄珑一眼,见她未发怒,才松了口气。
江无羡继续装傻:“小人不才,当年在京南捞过三年尸,这种‘伪毒死’见得多了。那帮黑心富商喜欢嫁祸仇家,常用这一招哄骗官府。”
“你是说……南疆这是栽赃陷害?”老臣眉头紧锁。
“非也非也。”江无羡摇头,脸上仍带笑,“南疆不是陷害,是‘脱盟’。”
“若此事坐实我朝行凶,他们就有正当理由解盟,并反咬一口。这可比直接退盟,更显得理直气壮。”
群臣面色一凛。
江无羡却突然一拍脑门:“对了对了,臣昨晚还翻了《南疆录》,那上头记载此蛊乃‘逆心之术’,极难掌控,轻用则伤己。那死者的死,未必是‘计划中的’。”
他表面一脸迷糊,实则暗中下钩:怀疑是南疆使团内部出了乱子。
这时,文官贾台使皱眉问道:“那你有何对策?”
江无羡眨巴着眼,语出惊人:“臣建议……三日之内,设鸿宴,请他们喝酒。”
“你疯了?”有人喝骂,“还敢设宴?他们死了人!”
“这不正好吗?”江无羡笑得一脸无辜,“设宴是‘洗冤’,表示我朝心中无鬼;若他们拒宴,那就是心中有鬼。若他们赴宴,臣便能让他们……哭着把盟书签回来。”
他语气轻佻,像是开玩笑,可神色却深得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萧玄珑凝视他许久,忽然开口:“你要怎么让他们哭着签?”
江无羡低头一笑:“陛下放心,三日之后,臣自然献策。若不能,臣愿以头颅祭蛊。”
“准奏。”女帝冷冷点头。
江无羡转身时,面上笑得人畜无害,心里却在盘算:
老子这波啊,叫钓鱼执法。你以为我在救场?其实我就是场。
夜色如墨,禁宫深处,流云殿灯火未熄。
江无羡站在宫墙之巅,看着下方来回巡逻的金甲禁军,手中翻动着一本《南疆秘术录》。
“蛊毒一事已解,但若不逼他们低头,就没资格坐上谈判桌。”
他轻轻一笑,眼底尽是算计:“那就先摧毁他们的傲气吧。”
三日之后,宫宴尚未散尽,夜色下的金銮殿透露着余温与冷意。
灯影摇晃中,江无羡一手撑着案几,另一只手却暗藏在袖中不停捏动一串算盘珠,唇角扬着一抹浅笑,目光却在殿内众人之间来回扫视。
“公主请饮此杯,无妨?”江无羡举起玉杯,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磁性。
南疆公主阿芙耶挑眉,面上的轻纱晃动:“你这莫名其妙的盘子,究竟想干什么?”
江无羡假装无辜,眼珠一转:“我不过想确保,公主今晚的这一杯,是用来忘掉旧事,还是要喝出个新曲折?”
阿芙耶脸色一变,喝下一口,心下一动,酒液辛辣,却仿佛尝到了一丝阴谋。
“废话少说,直说你要怎样?”
江无羡摸了摸下巴,故作思索:“公主既想复仇,不如咱们赌一把。我赌你手中的‘摄心蛊丝’,断在何处?”
他说完,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四周,仿佛在找地方落笔。
阿芙耶冷哼:“你又要忽悠我?”
“若我猜对,你就得送我进南疆禁殿一回;要是我错了,我亲自下跪谢罪。”江无羡一脸郑重,却分明在和她玩文字游戏。
众人屏息。台下大臣们面面相觑,没人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底牌。
江无羡抬指轻点阿芙耶胸前,那条猩红血线果然松松垮垮,几乎随时可断。
“你的蛊丝,早在昨夜宫墙下那个无名井里,被我端来的‘落魂烟’咬开了皮。不信你摸摸看。”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把新鲜水银,轻轻涂在血线处。
阿芙耶触到血线,细颤一下,脸色瞬间煞白:果然松动!
她怒火中烧,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验证震住。
“江无羡,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江无羡拢了拢衣袖,笑得更深:“我?我是那个逢场作戏的江无羡,一个喜欢忽悠,也惯于布局的老六。”
他干脆将算盘摔在桌上,算盘珠震落一地,清脆作响:“在这个宫里,谁都能忽悠,但能把局盘活的,却只有我一人。”
酒宴瞬间转为死寂。阿芙耶抬手,示意巫师收起蛊具,气氛骤降。
“这盘棋,你赢了。”她低声说。
江无羡施施然坐下,一手拿过酒杯,轻啜一口,抿出一声满足:“既赢了,那就给自己敬一杯。来日,我还要和你再赌一局,赌你心里的那条线,会不会……在我手里跳舞。”
灯火下,他的笑意深深浅浅,仿佛无数算计在珠帘后翻腾。
而女帝的身影,在远处雕栏前,静静注视着这场戏局,心中起伏,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