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尚宫不是一个尚管闲事之人,今日她来,不单是为底下的人掌公道。
孟绾被人擒住动弹不得,却还是强撑着挣扎,竭力反问:“敢问二位大人,微臣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们大庭广众之下捉拿我,还有,究竟是何人派你们来的!”
被诘问之人没有立时回答,反而一把推搡在孟绾肩头,迫着她走下台阶。
“左右你如今都逃脱不掉了,还问那么多干嘛,快走!”
萧映难得罢朝,本以为可以处理杂事,养精蓄锐,没想到还是要被后宫诸事烦扰。
皇帝的龙辇赶到承恩殿时,众嫔妃也前后脚到了,在殿门外撞见皇帝,忙不迭跪下请安。
姚衷火急火燎绕过龙撵要去搀扶萧映,不料那人已然快速下了龙辇,看也不看身后请安的妃嫔,大手一挥“免礼。”
承恩殿乃高祖贵妃所居宫殿,虽然历经五朝,却依旧富丽堂皇,不失皇家气派。
薛采女入宫不久,只进过皇后的凤藻宫和两名交好昭仪的宫殿,如今甫一踏进承恩殿,一时只顾着欣赏,竟险些忘了此行的目的。
还未走近,便听得寝殿的方向传来凄凄切切的哭声,萧映隐下心中愠怒,负手快步朝那方而去。
身后跟随的妃子亦安分守己地跟在其后。
天际浓云密布,黑云翻滚,大有山雨欲来的势头。
“就是你这个贱婢害得我!”
刚一迈进殿门,便听到淑妃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萧映还没来得及看清殿内形势,便被一团人影冲撞得险些趔趄。
“放肆!”
他一时不防,险些跌倒,幸而姚衷眼疾手快抵住了他的腰身才幸免于难。
仓惶间,只记得撞向自己的浅碧色身影,萧映厉喝完,才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切清冷的告罪声。
“陛下恕罪!”
方才没看清,待眼下站定了,醒神了,才发觉刚才撞向自己之人竟是孟绾。
随后一抬眸,才注意到淑妃身着寝衣,一脸苍白地站在庭中,那因伤心过度而愤怒的眉眼,此刻亦死死盯着地上跪伏之人。
淑妃甫一见到萧映,满腹的委屈直冲脑门,也不顾自己手中高举着瓷器,手一松,朝着萧映这边哭诉而来。
“——陛下!”
淑妃之声哀怨悲愤,酸楚不已,她一步步走近,待彻底来到萧映跟前,伸手环住了那人的腰身。
“陛下,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再次听到这句话,令他脑中炸开一道惊雷,心中怅然若失,他缓缓抬手,回抱住怀中因为失去孩子而痛哭不止的淑妃。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唇瓣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快要窒息。
怀中可怜的人儿因为小产而冷得瑟瑟发抖,即便寝殿内燃了隆隆的炉子,却还是无法温暖她一分一毫。
殿内跪满了人,便连适才跟着萧映一同进殿来的妃嫔都识趣地噤声不语,立在一旁。
沈韶宁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大约是觉得时机到了,上前劝慰道。
“淑妃妹妹节哀,你还年轻,孩子终会有的。”
她的话说得委婉,可落在郭菘芸耳中,却异常刺耳。
怀中女子不知何时积蓄力量,自萧映手中挺起腰身,长手一指,指向了地面跪伏着的孟绾。
当即便是一句:“陛下,是这个贱婢,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此话落,又是一阵惊雷炸响在萧映脑中。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了淑妃指摘之人。
萧映脑中轰鸣声闪过,半晌,才诧异开口:“为何这么说?”
淑妃闻言,激动地从他怀中转过身,脚步虚浮着,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一件成色极好的狐裘,扔在了孟绾跟前。
“这便是证据!”
萧映负手不语,沉默着走到孟绾身前站定,垂眸,望着跪伏在地上小小一团之人。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没有暴喝,也没有诘责,甚至没有怪罪的意思,相反,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倒果为因的怀疑和指引。
这句话,是问正跪在他脚下的孟绾的。
然而淑妃作为此间事的受害人,情绪始终波动起伏。
“这件狐裘是尚服局七日前送来承恩殿的,美其名曰快入冬了,为我制作了精美柔软的冬衣。我看着那狐裘成色甚好,况且有孕以来身上越加寒凉,便打算日日穿在身上,谁知第二日,这女官亲自来到承恩殿,说狐裘的领子收的不好,要拿回去亲自改改再送过来,我当时也没上心,便命瞳儿给她取去了……”
淑妃说着说着,情绪越加激动,眼泪始终未停过,加之刚小产完,一连输出那么一长段的话,不防竟有些喘不过来气,眼前一阵晕眩起来,她扶着额,一只手在空气里抓拽着什么,萧映上前两步,她就势倒在那人怀中。
就在他环着那人走向床榻的同时,他冷不丁扭头,目光沉沉落在殿前的地面,与那人视线短暂相接了一瞬。
只那一刻,他心中紧绷的弦轰然崩裂。
孟绾暗自垂下了脑袋。
萧映悻悻回神,心中仿佛万马齐喑,难以平复,待淑妃安然躺下之后,为了掩饰心绪的波动,他主动替她掖了掖被角。
炉子上的火星“荜拨”一声炸裂在殿内,照亮了帝王暗潮汹涌的深眸。
他端坐在淑妃榻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揉捏着眉心。
没什么存在感的沈韶宁适时接话,指着郭菘芸贴身宫女穆然道:“你来替你家主子说。”
被指之人先是一阵惊慌,眼珠子左右提溜了一圈,随后才朝前一步向着帝后请安,声音低低地回了声“是。”
就在她要开始陈述之时,坐在榻边之人忽然不耐地冷喝了句:“大点声!”
宫女听后,双膝一软,颇不成什么气候地跌坐了下去。
君王无奈地摇了摇头,躺在榻上的淑妃也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沈韶宁眸色一转,心里却早已经乐开了花,随后掀帘环顾了殿内一圈,朝着众人发问:“你们宫中可还有什么知晓内情之人?”
此言一出,自那婢女身后走上前一个身着斓衣的中年女人,眼神里悲痛交织,缓步走到瞳儿身前。朝着帝后施施然行礼。
“老奴给陛下,娘娘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