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悄然浸染了兴庆宫的飞檐斗拱。杨贵妃独坐椒房殿内,铜镜映出她苍白的容颜。宫女红绡跪坐在地,正小心翼翼地替她卸下沉重的头饰,金钗玉簪摆满檀木妆奁,却抵不过她眉间凝结的冰霜。
“娘娘,用些银耳羹吧。“红绡捧着鎏金碗,碗中蒸腾的热气在冷寂的殿内化作袅袅白雾。杨贵妃却突然抬手,将碗打翻在地。瓷碗碎裂声中,银耳羹泼洒在波斯进贡的织锦地毯上,蜿蜒如血。
“把那支双鸾衔绶钗拿来!“她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冰。红绡浑身一颤,从首饰匣底层取出那支尘封的金钗——正是马球场上虢国夫人所戴之物。钗头明珠流转着幽光,仿佛还映着白日里那刺眼的挑衅。
与此同时,虢国夫人的府邸却是另一番光景。府内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她斜倚在象牙床上,由侍女伺候着宽衣。褪去火红胡服,露出月白色鲛绡内衣,腰间系着的茜色丝绦上,坠着一枚与唐玄宗同款的螭纹玉佩。
“夫人,贵妃娘娘今日可真是气坏了。“侍女一边为她梳理长发,一边谄媚地笑道,“您在马球场上那番风采,连陛下的眼神都挪不开了。“虢国夫人闻言,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伸手取过妆台上的铜镜。镜中,她鬓间的金钗熠熠生辉,与脖颈处的珍珠项链交相辉映。
“去把宁王送来的翡翠镯子取来。“她轻抿红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明日入宫,我倒要看看,那杨贵妃还能如何嚣张。“侍女领命而去,留下她对着铜镜细细描绘眉形。烛光摇曳间,她想起白日里唐玄宗慌乱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椒房殿内,杨贵妃将金钗狠狠摔在地上。钗头明珠滚落,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凭什么?“她咬牙切齿道,“不过是仗着与杨氏一族的关系,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红绡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拾起明珠,却被杨贵妃一把夺过。
“告诉高力士,明日我要在太液池设宴。“杨贵妃攥着明珠,指节泛白,“请虢国夫人与宁王务必到场。“红绡正要退下,又听她冷冷补了一句:“再让尚服局连夜赶制一件霞影罗裙,要用最上等的云锦,缀满南海明珠。“
第二日正午,太液池畔张灯结彩。九曲回廊上挂满琉璃灯盏,池中莲花盛开,倒映着朱红廊柱。杨贵妃身着新制的霞影罗裙,裙裾上的明珠随着步伐流转生辉,恍若将星河披在了身上。她头戴凤冠,冠上九只金凤口衔珠串,每走一步便叮咚作响。
虢国夫人姗姗来迟,今日换了一身水绿色齐胸襦裙,外披蝉翼纱衣,鬓间却依旧戴着那支双鸾衔绶钗。她款步走来,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在杨贵妃的霞影罗裙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一旁的宁王。
“宁王殿下,昨日马球场上,您可让妾身好一番为难。“她的声音柔媚入骨,伸手轻轻搭在宁王衣袖上。宁王面色微赧,却并不避开,笑道:“夫人身手不凡,本王甘拜下风。“
杨贵妃坐在主位上,看着这一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今日设宴,是想与姐姐和宁王殿下共赏这太液池的美景。“她的声音平静,却暗藏锋芒,“听说姐姐新得了一支金钗,可否让妹妹一观?“
虢国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大方地取下金钗,命侍女呈给杨贵妃。杨贵妃接过金钗,细细端详,突然轻笑出声:“好一支双鸾衔绶钗,只是这做工,似乎有些眼熟。“她转头看向高力士,“高公公,这钗子的样式,与陛下三年前命尚方监打造的那对,可像?“
高力士额上冒出冷汗,支吾道:“这......老奴不敢确定。“虢国夫人面色微变,却仍强装镇定:“妹妹这是何意?不过是寻常金钗罢了。“
“寻常金钗?“杨贵妃突然起身,手中金钗直指虢国夫人,“姐姐可知道,当年陛下打造这对金钗,本是要赠予......“她突然住口,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当年,这对金钗本是唐玄宗为她生辰所制,却不知为何落入虢国夫人之手。
气氛瞬间凝固。宁王咳嗽一声,试图打破僵局:“今日美景当前,何必说这些扫兴的话。“他举杯向杨贵妃示意,“臣弟敬贵妃娘娘一杯。“
杨贵妃却不接酒盏,目光死死盯着虢国夫人:“姐姐若是喜欢金钗,本宫倒有一支更稀罕的。“她抬手示意,红绡立刻捧上一个朱漆匣子。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支累丝嵌宝的凤钗,钗头凤凰栩栩如生,尾羽上镶嵌的猫眼石在阳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芒。
“此乃陛下去年亲赐,说见这凤钗如见本宫。“杨贵妃缓缓说道,伸手取过凤钗,“姐姐既然对金钗如此钟情,不如与本宫比试一番?“
虢国夫人心中暗怒,面上却笑道:“妹妹想如何比试?“
“就比这钗上的宝石。“杨贵妃将凤钗举起,“看谁的宝石更璀璨,更夺目。“她转头命人取来铜镜,“将钗子放在镜前,宝石倒影最盛者为胜。“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两支金钗被放在铜镜前。虢国夫人的双鸾衔绶钗虽华贵,却在杨贵妃的凤钗面前黯然失色。凤钗上的猫眼石在镜中折射出七彩光芒,宛如活物一般。
“看来,还是妹妹技高一筹。“虢国夫人咬着牙笑道,伸手要取回自己的金钗。却不想杨贵妃突然松手,凤钗“啪“地一声砸在铜镜上,钗头凤凰的尾羽应声而断。
“哎呀,失手了。“杨贵妃看着断钗,语气却毫无歉意,“不过这凤钗既已损坏,留着也是无用。“她捡起断钗,当着众人的面扔进池中。水花溅起,惊散了满池莲花。
宴席不欢而散。虢国夫人乘车回府时,狠狠扯下鬓间金钗,摔在车辕上。“杨贵妃,你给我等着!“她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咱们的账,还没完!“
而在椒房殿内,杨贵妃望着窗外的月色,手中把玩着一块破碎的猫眼石。“红绡,去把尚方监的工匠叫来。“她轻声道,“本宫要打造一支前所未有的金钗,一支能让所有人都不敢直视的金钗......“
夜色渐深,兴庆宫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太液池中,那支断了尾羽的凤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仿佛在诉说着后宫之中,永不停歇的明争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