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恩怨痴情的流言,赵景行再无暇关注。
因为这一百万两黄金究竟该怎么花的火,最终还是烧到了她的身上。
从去年九月运送回京入库,一直到今年五月,朝臣们的口舌之争持续了八个月,还是没有吵出个章程。
圣上拉她入局,给她重新派了个工部水部郎中的实职,现在她成了詹长运的下属。
若是她当初能秘密行事,将这一百万两黄金不动声色运回京城,也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
圣上此举,一是小惩,罚她去给昔日“情敌”做下属,以解自己心头之气;二是大用,工部尚书多次上书求银三百万两,给大旱快满两年的北地修渠引水,以缓灾民之苦。
赵景行作为水部司郎中,掌管大庆的水利修设,要查明工部尚书求取的这笔钱国库应不应该拨?拨多少?怎么拨?
闲散王爷总是当不成,她领了旨,前往工部报道。
工部计划从松枝江上游修建一条应天渠改道江流,引得南水渡往北地,灌溉北地农田,挽救北地灾民无粮可食、无水可用的困境。
赵景行提前带了些稀奇又不贵重的玩意儿,作为给各位同僚的见面礼。
即便如此,还是遭到了若有似无的排挤。
上任第一天,大家热情地收了她的礼物,却在她面前装傻充愣,只字不提工部的内状。
没有谁会喜欢关系户,一切都需要她自己去摸索。
赵景行也不是愿意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圣上派的这活没有期限,一到晌午,她就收了东西,火急火燎地赶回府里。
昨夜令舒不知道哪里不舒服,一直哭嚎到脱力才睡着,早晨出门时她还在熟睡,不知道现在好点了没......
赵景行心里甚是挂念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下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侧室。
刚要出声,询问乳母令舒的情况,就见慕容复从床头探出半个身子,打出手势,让她噤声。
她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近床边。
令舒蹬着肉乎乎的小腿,手握成拳,放在身体两侧,发出均匀轻微的鼾声。
细看,还有亮晶晶的口水粘在她肉嘟嘟的脸颊上。
慕容复半躺在她身侧,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小调,哄她入睡。
长睫浓密,在他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高挺的鼻梁往下,是饱满红润的朱唇。
她的心脏软成了一团,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出甜甜的蜂蜜......
正是晌午用膳的时候,慕容复见令舒睡得差不多,蹑手蹑脚地起身,和她一起去了正厅用膳。
“你怎么来了?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赵景行猜他在自己家里呆不住,明知故问。
他没急着接话,反而神色自然地牵起她的右手,十指巷口,与她并肩行走。
明明妻女就在京城,非要装做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样的感觉太难熬了。
“我给你府上下了拜帖,我就来了。妻女都在这里,我来是理所应当。
再说,两个男子能传出什么闲话?”
两个男子也能传出闲话,只是他不知道罢了,赵景行在心里偷笑反驳。
她捏捏他的手指,认真说道:“你虽然给我下了拜帖,但我不在府上,无人应答,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上门,一次还行,次数多了,总会露馅,落人口舌。
但是我很感激你今日上门,令舒昨夜身体不适,我今日接旨去工部任职,没法分身照看她,心里担忧得不行,幸亏你来了。”
这话说出来,慕容复本该感到高兴,可心里闷得发慌。
都是夫妻了,还这么客气干什么?
再说,虽然令舒要随她的姓,记入赵家宗谱,可孩子是两个人的,他照看令舒是理所应当之事,怎么能有感激的说法......
赵景行一开始就打算一个人抚养令舒,因此说出这话,也没觉得不对。
直到慕容复略带委屈的声音响起,她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
“回京之后,晏晏不叫我夫君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感激我来照看令舒。
若你真的把我当成夫君,就不应该和我计较这么多。
平日里见不着你一面,忍不住了偷偷上门来寻你,你也只担心会不会露馅......”
句句在理,赵景行忙不迭地低头认错,“是我不好,我不该与夫君这么生分。
夫君想怎么罚我,我都认,只求你别把这点小事记挂在心,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就不好了。”
慕容复勉强收下她的歉意,低头与她耳语一番。
赵景行听完他要求的惩罚,激动得头顶好像也要冒出热气。
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勾人把戏?
不过这个惩罚颇具诱惑力,她实在无法拒绝,“画舫也行,只是需要点时间给我准备。”
暖风熏人,午膳用完,赵景行去书房研究北地修渠一事。
慕容复坐在窗边,拿了绣棚子,接着完成她之前壮志凌云,却中道崩殂的虎头鞋制作计划。
一双虎头鞋,她绣了八个月,也才只完成了一半。
书房里温情脉脉,她低头沉浸在图纸中,仔细记下图中标注的河道线路,对比回忆今天看到的应天渠修建文书。
再抬头,已经华灯初上,流云站在门外等他们出来用膳。
仅过了半天,就好像和他在上京又有了另一个家,找回了在江南时的感觉。
慕容复是世子,留在王府里不像话,总得回镇府公府去,她压下心里的不舍,送他走到侧门。
他也不想轻易离开,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一会儿说自己吃饱了需得散散步,一会儿说还没再看看令舒,要回到侧室陪陪她。
磨蹭至快要宵禁,两人这才分开。
赵景行望着马车踢踏远去,心里是难捱的寂寞。
第二日,流云就领了一个任务———打听晋王府的邻居是谁。
先帝还在时,赵景行表现中规中矩,既不是最受宠爱那个,也不是最受厌弃那个。
因此成年之后出来开府,分到的地段也严格践行了中庸之道,地处长青大街东段的竹韵巷,周边有些落魄世家居住,但远不及王阁老所在的青衿巷花团锦簇,权贵如云。
镇国公府也在青衿巷附近。